毛的反人类思想与行径不但让中国人蒙受了巨大耻辱和灾难,也严重践踏了人类的尊严。当我们试图探讨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政治体制的罪恶的时候,就不能不回到始作俑者毛这个根来。我们始终相信,毛是制度的起点,毛罪不算,恶制难除。这是中国社会转型必须面对的一个根本问题。只有否定毛,中国才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用这多年,耗费那么大精力通过艺术与言说批毛的根本原因。
这是一段高屋建瓴,正本清源的论述,高氏兄弟明确指出,国人熟知的毛像——从天安门巨幅像和纪念堂肉身像直到音像和文字所灌输的"伟光正"毛形象——与历史现实中的毛本人存在着脱节和分裂,他们创作的"毛系列"作品就是要消解旧毛像,除掉这个长在毛脸上的面具,把历史现实中的毛泽东其人裸裎出来。耐人寻味的是,针对"去毛"的问题,他们提到了"袪魅"和"驱魔",这用语很自然地让人联想到《西游记》中观音菩萨等神灵降服妖怪的方式和过程:那些妖怪大都是动物成精后显形为人的面目,从而兴风作浪,为害于人的。观音降服他们的方式是口中念念有词,咒他们现出原形。他们一旦原形毕露,回归其动物状态,魔力便随之消除。从不少照片上可以看出,高氏兄弟神容冷峭,低压的长檐帽下常露出欠梳理的乱发,那双手交叉把臂膀的姿势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再加上常穿的一身黑衣,恍惚颇让人觉得,他们是有些降魔道士的风貌。人的情怀与风貌应存在一定的联系,正因这哥儿俩满怀"袪魅"的使命,他们才大胆担当起当今艺坛萨满的责任,在一件件重构毛像的作品中发挥其"驱魔"的创意,每一次都咒出了毛的原形。
这一重构毛像的过程,按照李心沫的分析,具体的操作是"用去符号化的方式运用符号",即"抽掉了符号本身的符号性,把它还原到具体的语境,让它言说。当符号的符号性被抽掉,当还原到历史的现场,还原的过程就成为制作的整个过程,是观念化的过程,也是观念寻找到恰当的形式的过程。制作的过程就是创造者的立场和判断在起作用,而作品品质的标志恰恰是创作者沉思的维度。"这里所说的"符号"即指我们常见的毛像,它的"符号性"即那一类毛像所昭示的"伟光正"毛形象。在一幅题为《会见》的数字图像摄影作品中,我们看到,高氏兄弟从官方的新闻照片中挪用过来一幅毛泽东全身像,将其置于画面中心。
图8会见2007
那毛像一副会见群僚的和悦神情,但站在他对面的却不是刘少奇,而是希特勒;跟在他身后的也不是周恩来,而是金正日。远处伸手作指点状的是斯大林,此外还有迎著毛走上前来的萨达姆,在一边露出笑脸的波尔布特和本拉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观者只要对比一下这些臭名昭著,举世侧目的独裁者、杀人魔,毛的原形就不言而喻地呈现出来,封神榜一样被定位在他应处的那个序列。这幅重构的画面就是历史现场的还原,毛符号的符号性完全抽离,毛本人及其原形的合一就这样不容否认地建构起来。(图8)另一幅摄影制作题为《五分钱子弹费的备忘录》,也是在运用同一手法。该图像左边挪用了毛泽东在陕北所拍的一张照片,他歪戴着帽子,一脸痞相,心怀叵测地在动脑子。我初次看到这张照片是在网络作家老乐的博客中,老乐将这张照片题为"一个混混的谋算"。在他"谋算"的头顶,高氏兄弟拼贴了一个五分钱的硬币。图像右边是林昭像,下面是天安门广场上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和毛主席纪念堂全景。如果你看过胡杰的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或听说过这位自由女战士的故事,那个五分钱硬币自然会在你的观感中发生"观念化"的反应:众所周知,不只是林昭,包括遇罗克等很多被以反革命罪判处死刑的人在枪毙后,公安局都有过派专人向死者家属收取子弹费的做法。政府枪毙了死刑犯,还要让家属支付子弹费,世界上任何国家的政府恐怕都谋算不出如此流氓的规矩!(图9)不管毛是否亲手杀过人,可以肯定的是,自从他参与打AB团直到他死去,经他批示或暗示,以及由他发起的整人运动杀害或逼死的人何止千万,甚至上亿!林昭的死刑据说就与毛泽东的亲自过问有关。
图9五分钱子弹费备忘录2003
正是基于此类罪恶的事实,高氏兄弟创作了真人大小的青铜雕塑群像《枪决基督》。据他们所说,最初的构想就打算把林昭像安放在被枪决的位置上。高氏兄弟的父亲在文革中曾被揪斗,死于不明不白的自杀。有人针对他们制作大量的批毛作品,认为他们在借机报家族私仇。高氏兄弟就此质疑作解释说:"事实上并非只有我们一家遭遇家破人亡的悲剧,毛文革所残害的生命与家庭何止千千万万,这场灾难属于整个中华民族,毛的反人类思想与行径不但让中国人蒙受了巨大耻辱和灾难,也严重践踏了人类的尊严。当我们试图探讨我们生活其中的这个政治体制的罪恶的时候,就不能不回到始作俑者毛这个根来。我们始终相信,毛是制度的起点,毛罪不算,恶制难除。这是中国社会转型必须面对的一个根本问题。只有否定毛,中国才可能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用这多年,耗费那么大精力通过艺术与言说批毛的根本原因。"诚哉斯言!诵读再三,于我心有戚戚焉。
高氏兄弟曾告诉赵国君,他们的《枪决基督》塑像群模拟了法国画家马奈的名画《枪决国王马克西米连》的图式。该画取材当时的史实,马奈创作此画,多少是有些讽喻拿破仑三世派兵入侵墨西哥错误决策的用意。画中的行刑队明明是墨西哥军队,马奈却让他们一律穿上法军的军装。这样有意的错置,岂不在暗示哈布斯堡的大公马克西米连是法国错误决策的牺牲品。因此,在被枪决的那一刻,这位入侵者的被杀似乎有了受难的性质。高氏兄弟把受刑者置换成基督,也许与原画中那种受难的情景不无关联。但把七个行刑队人员一律换成真人大小的毛泽东,则是高氏兄弟令人拍案叫绝的创举,自有毛像以来,毛像的制作成千上万,这一群毛塑像才是我所见到的唯一与毛本人合一的真实毛像。它把写实性的真实和超现实的真实水乳交融在一起,让作为观众的我们在虚拟的空间中目睹了一个凝聚著千万个屠杀事实的瞬间,让这个恐怖的包孕性瞬间在不同观者的眼帘中投射出各自独特的场景。七个持枪的毛像并不算多,他们代表了千万个身穿军大衣挥手屹立的伟大领袖塑像,也代拟了毛泽东生前和死后毛猴般遍布中国大地的小毛泽东们。受难的基督不只象征了中共对基督教的迫害,按照夏可君的解释,那也是伪神屠杀真神的隐喻。广义地来说,众毛像举枪射击的动作也具现了像毛这样的平庸者对一切神圣、崇高、纯真等让他忌恨的品质所作的扼杀,概括了中共的暴政对所有无辜者的残害。因而将这一幕恐怖的景象活生生凝聚在观众面前,不但具现了毛共欠下高家的血债,也同时让千万个受害者目击到"冤有头债有主"的现场宣示。(图10)
图10枪决基督2009
通过这一追究罪责的视觉确认,塑像群的制作者和观众都在一定的程度上释放了郁积心中的悲情。这种创作和观赏的过程于是有了缓解重压和治愈创伤的效果。正是基于此艺术效果,Arthur Hwang用"宣泄"(catharsis)一词概括高氏兄弟的艺术创作所达到的境界。至于另一用语"宏放"(grandeur),则泛指他们的创作气度及其作品的气势和规模留给人的突出印象。
比如在莫斯科展出的那一幕行为艺术《剩下的是骷髅》,高氏兄弟的几榔头猛砸便令人十分震撼,他们既砸得痛快淋漓,又挥动得运斤成风,一下子击中了中共与苏共的要害。那是一组俄罗斯套娃(матрёшка)式的"毛小姐"雕塑装置,砸破了"毛小姐"的大额头,头脑内现出列宁头像,再砸破列宁头,最后现出一具黑色骷髅。
图11剩下的是骷髅2008
(图11)这行为艺术让他们作成了一幕戏剧性强烈的驱魔表演,活脱脱演出了孙悟空棒打白骨精现原形的剧情。正是通过这一闹剧演示,高氏兄弟对中共的渊源作出寻根究底的追探,对照本文开篇所言中共与苏共的隶属关系,毛像崇拜学步列宁像、斯大林像崇拜的进程,中共的引狼入室之罪就赫然暴露在观众眼前了。这一罪行的恶果尚在进一步演变之中,那黑骷髅到底预示着什么险恶的前景,的确是一个令人深怀忧虑的问题。
对毛像原形的追踪,高氏兄弟不只上溯其历史渊源,而且进一步展示它在后毛时代一脉相承的流变。油画《标准发型》四幅点彩画依次并列出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的肖像。邓、江、胡三人虽各保留本人的面容,但他们的额上部位却一律换成毛泽东典型的发式。(图12)毛原形在高氏兄弟的作品中已不仅仅是毛本人独自的本质,它也被描绘为毛的继承者均有的共性。就这个意义而言,那七个枪决基督的毛像也应该包括邓、江、胡在内。邓小平是"六四"屠城的元凶,江泽民因参与镇压学生而得到邓的提拔。他即位后大兴冤狱,对法轮功实行"猎巫"(Witch-hunt)性的迫害,血案累累,已遭到国际范围内的起诉。胡锦涛任职西藏时曾持冲锋枪上阵,亲自率众镇压藏人,因"平暴"有功而被老人集团选为江的接班人。他主政十年来铁腕维稳,花在对内控制上的费用远超过国防开支。可叹的是,从国内到国外,从中国老百姓到西方各国政要及其中国问题专家,每一次更换党的总书记,大都对新领导及其班子寄予"去毛"化的革新希望,每一次失望后,新老总上台,复又怀抱旧的希望。
图12标准发型2009
至少到今日为止,《标准发型》为我们的辨认真相勾画出分明的谱系:那是接力棒一样传下来的四个秃额发型,他们面孔各异,但变化中有一个不变的本质,就是那一致向公众摆出的他们那铅块般死硬的额头。
因此在大型不锈钢雕塑《毛小姐试图稳立列宁头顶》中,那个在巨恶元凶头顶玩平衡的小怪物就不只向我们演示著毛曾经有过的作为,也转喻了今日以"中国模式"或"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自诩的小毛泽东们逞能恃强的表现。(图13)列宁头支撑起的平台不管多么高,毕竟已是割下来街头示众的首级,不足以支撑专制的基础,在此营盘上专政的苏联及东欧诸国的党头早都放下身段,被迫退出历史舞台。如今只剩下小毛泽东们还赖在台上,依旧玩他们危险的游戏。然而靠平衡杆维持的稳定毕竟难以持久,那好比在悬崖上摆其俏皮的姿势,弄不好摔下去,恐怕连累得中国人"球籍"都保不住了!
图13毛小姐试图稳立列宁头顶2009
因为要平稳站下去,只靠毛式的专政机器已难以为继,在全球化的今日,邓、江、胡都不得不对外开放,走市场经济的道路以求幸存。这是一场吊诡的平衡操作,想要在世界舞台上游走下去,他们必须放弃毛泽东平均主义穷过渡的蛮干:邓小平用"猫论"平衡,江泽民用"三个代表"平衡,胡锦涛用"科学发展观"平衡,三位玩家其实都在用"向钱看"平衡。在题为《崩溃》的数字图像摄影中,高氏兄弟用一枚下坠的硬币具现了中共内部的腐蚀力量暗中解构毛像的过程。在高楼四起的现代化城市中,过时的毛像已褪尽昔日的艳红,它颓败荒废,捱到了不堪一击的地步。仅仅是一枚下坠的硬币,竟在它的水泥框架上砸出了缺口。那硬币进而势如破竹地往下切割,最终将此废物毁为碎块。(图14)
原教旨的毛像在今日实际上已命如游丝,它充其量只能附着在变异的"毛贝贝"身上阴魂不散。彩色纤维玻璃的《毛小姐》塑像就是这样一个将老毛和小毛以及可能演变出的千百万小小毛混杂在一起的阴阳人(androgyny)怪物。毛式的标准发型依然标志着该像的身份认同(identity),但她的娃娃脸上翘起的长鼻子一眼就让人看出,高氏兄弟挪用了迪斯尼那个木偶人匹诺曹的鼻子(Pinocchio's nose)。他是个说谎话的孩子,越说谎话,鼻子越长。对比地看,毛像本身即中共用"毛形象"制作的图像谎言,它存在愈久,它的变种产品繁衍愈多,它的谎言就愈益膨胀。毛小姐的长鼻子即这种弄虚作假现象的明喻。
图14崩溃1998
这个"毛贝贝"具有比老毛更怪异的个性,她那恶谑的露齿笑看得人头皮发麻,薄熙来的唱红打黑,毛左毛粉们这些年来的拙劣表演就是这种恶俗透顶的笑容。诚如马克思那句名言所说,老毛那场戏已以悲剧收场,"毛贝贝"们若试图再演下去,就只能是拙劣的闹剧中演丑角了。
关于毛小姐胸口上那一对丰乳,评论家各有不同的解释。就我个人的观想反应来说,首先应把脸上的长鼻子置诸合适的语境,然后结合下面的丰乳,在两者相互作用的语境中才可作出言之成理的阐释。就传统的相面术来看,男人的鼻子常被视为一个人自我的表征,同时也是其阳具在面部的对应物。这就是说,翘起的长鼻子代表了老毛或小毛们所处的父权阳位,然而它那过于翘然的勃起难免走向"亢龙有悔"的窘境,而且吊诡的是,这个占据着菲勒斯(phallus)中心位置的填充物却在下面受到母乳的沉重拖累。此阴性表征的突出耸起意味着"牝鸡司晨"的倾向,与上面的"亢龙有悔"相映成趣地暴露出执政者阴盛阳衰,不称其位的丑态。(图15)郭沫若曾援引太史公对张良面貌的赞誉,无耻地奉承毛泽东"状貌如妇人好女"。郭沫若的谀词乃皮相之论,他夸大和美化了毛泽东面容上依稀呈现的女相。其实毛身上真正的女人气不在其形体,而在其气质和品性,在他与党组织和同僚的冲突中,他常表现出胡搅蛮缠的怨妇作风。从井冈山直到中南海,只要我们仔细观察他对同僚的态度和台上台下的言谈,一个总是抱怨自己被压制或受蒙蔽的怨妇型男人便会依稀浮现在眼前。他说的话常常话中有话,且喜欢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向别人发难,他一向被称为绵里藏针的老手,动不动就在党内作甩石头、掺沙子、挖墙脚等给人使绊子的小动作。
图15毛小姐2006
从《金瓶梅》和《红楼梦》这两本集女性斗争经验之大成的书中,他的确学到过不少手段。他的阴性淫威极大地影响到中共的整个组织,你看那周恩来长期奉行的"妾妇之道",林彪讲起话来那种尖声尖气,还有高层领导中几乎每个人都把花白头发染得乌黑的划一装扮相,全都表现出党性在扭曲党员人性的过程中所发生的变性人症状。真正阳刚的共产党人,从王实味到彭德怀,直到赵紫阳,都在历次运动中一个个被清洗掉了。俱往矣,数毛系人物,就拿高氏兄弟的"毛小姐"这个样板形象作对照吧。
五
真人大小的青铜雕像《毛泽东悔罪》是高氏兄弟"毛系列"的压卷之作,也是他们"去毛"制作的封笔之作。(图16)依然是典型的毛式发型,谢顶的面积显得更大,显示出他那世故的衰老。他端跪在地,右手抚胸,合目皱眉,作悔罪状。Arthur Hwang认为,"该雕塑深切的感人之处在于它所表现的普遍需求,本世纪中广大的人群都需要通过此类解脱的行动,好最终将过去置诸脑后。这是一个终结,一声平和的音调,一件有关个人和家庭记忆的作品。没有夸张或戏剧化,也无雕凿的斧痕,只有温婉的哀感。它包含着对悔悟与和解的期望,凡是存在冲突和暴行的地方,普遍都有这种对互相认可的渴求。
图16毛泽东悔罪2009
正因如此,该作品便越出时间和地域的局限而成为人性和宽恕的一个普泛的象征。在普遍搜求压迫者的罪证和受害者要求进行清算的今日世界上,它的意义就很深远了。"
Hwang的理解和期望当然是良好的,在一定的程度上也与高氏兄弟不断组织的"拥抱"行为艺术有契合之处。需要补充的是,Hwang可能未必懂得毛的下跪模式在中国文化脉络中的原型来源。看到塑像《毛泽东悔罪》,我立即联想到小时候在西安莲湖公园所见的汪精卫夫妇下跪像和后来在西湖岳坟所见的秦桧夫妇下跪像。这是传统文化对大罪人昭示惩罚,藉以警诫世人的雕塑处置,它与艺术完全无关,只是为了让罪人的塑像永远代替罪人受辱,从而激起世人对罪恶的仇视和鄙弃。从现代文明的角度来看,这种用罪人下跪塑像来示众的方式是传统文化中极其野蛮的成分,因为它向公众提供了一具可任意施加凌辱的仿真人实体,明显起到纵容暴力游戏的不良作用。我清楚地记得,在汪精卫夫妇或秦桧夫妇的塑像上常有有人吐唾沫,擤鼻涕,甚至作某些下流猥亵的动作。文革中批斗牛鬼蛇神的革命群众,在一定的程度上就采取了这种侮辱人格的做法。高氏兄弟这件作品的可贵之处在于它出于此原型,却在造型上有所改变。高氏兄弟虽说是从受害者惩处恶人的愤慨出发来塑造毛的下跪,却没有对跪像作羞辱性的处理,进而在姿态和面容的塑造上赋予让恶人认罪的期望。这一期望已远非针对毛一人,而是在呼唤中共集团承认以往的罪责,作自新的努力。须知悔罪的前提是认罪,悔罪后方可获得宽恕。这是犯罪者失去权力或处于弱势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的变化。当受压受害者仍在受压受害的情况下,他们对压迫者迫害者的宽恕根本无从谈起,他们对后者所抱的和解之期望也只能是可怜的奢望。
塑像《毛泽东悔罪》所暗示的是召唤中共当局对毛泽东作彻底的清算,这呼声从茅于轼发表讨毛檄文到铁流老人豁出老命批毛,从党内的李锐、辛子陵出批毛专著到郑州四青年公开的撕毛像行动,在在都反映出批毛高潮的势不可挡。(图17)《毛泽东悔罪》预演了批毛工程完成后,中国社会经过转型正义才有可能出现的和谐前景。就当前的情况来看,这一前景仍远在万丈红尘之外,其间的问题和障碍远非高氏兄弟的几件作品和笔者这篇评论所能理清。我们不乏和解的期望,我们也渴求相互的认可,但在我们根本不被认可的当前,我们又能凭什么求得和解!所以,搜求压迫者的罪证和不断进行清算的工作就不得不顽强而疲惫地冒险进行下去,"去毛"的课题尤为关键。祝愿高氏兄弟以及其他志同道合者在这一方向上穷追不舍,各尽其能,笔者本人也愿投身其中,与之共勉。
图17郑州四青年撕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