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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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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农业生产,一直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生产互助组是中共建政后才有的。1952年底,互助组转为初级社,1956年发展到高级社,下设生产队和作业组。1958年9月,根据“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高级社合并为人民公社。得胜堡村公社化以后改称得胜大队,为堡子湾公社所辖。

人民公社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要求家家户户把农具牲口、粮食、炊具、杂物等所有家产都拿出来交给生产队,然后到生产队的食堂吃大锅饭。

记得刚开始合大伙时,有些社员家里由于孩子多,劳力少,经常吃不饱饭,便偷偷把藏起来的锅拿出来,或熬糊糊,或焖山药,垫补一下肚子。当时,这是严重违规的。按照集体化的政策,就算想喝口热水都得到食堂,家里烟囱不准冒烟。那时舅舅所在的生产队,每到早中晚吃饭时间,生产队长便拎把大锤,站到堡墙上四处张望。只要发现谁家里冒炊烟,就急忙爬下来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把锅台给人家刨烂,用大锤子把锅碗瓢盆一顿乱砸。

生产队长砸锅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把铁锅拿去炼钢。当时,全国都在高喊“超英赶美”的口号,到处是土高炉,上上下下都在热火朝天地大炼钢铁,民间几乎所有铁制品都被弄到炼钢炉里去了。

生产队长经过一番整治,社员们都不敢偷偷生火了。可大队领导还是不放心,1959年初还采取过防微杜渐的方法,就是社员们互换住房。你家的房子腾出来,让别人去住,你又去住其他人家的房子。这样一来,谁家都不能再藏什么东西了。

得胜大队下设四个生产队,生产队为人民公社的基本核算单位。生产队有队长、副队长,另外还有妇女队长、民兵排长、会计、出纳、记工员、饲养员、保管员,技术员等,俗称“八大员”。这些人组成“队委会”,他们是生产队的统治阶级,掌握着一个队男女老少的命运。

生产队长不是终身制,一年一选,可以连选连任。选举由大队干部主持。一般由一个有名望的人提名,大家当场评议,最后报大队批准。

队长虽然也同社员一样参加生产劳动,但只是做做样子。当时有一顺口溜“公社干部肩背包,大队干部手叉腰,生产队长扛把锹”,是最形象的写照。

舅舅说:“当官儿,是个吼吼喝喝的营生;做买卖,是个多多少少的营生;耍笔杆,是个真真假假的营生;种庄户,是个实实在在的营生。出了个当官儿的,就没个不会吼喝的。有的梆子亮,一张那圪嗒嘴,地震得忽摇摇的,听得人圪晕晕儿的。有的舌头软,能圪伸,能圪缩,能拉长,能变短,方的能圝圆,圆的能拍方”。

每天清早,得胜堡的社员按生产队编制分头集合,接受队长训话及当天的农活分派。舅舅所在的生产队靠近城门口,那里的老榆树上,挂着一段旧钢轨,人们叫它钟。钟只有正副队长才有权力敲,社员是不能随便敲的,因为它是全队的号令,如同军队的军号。一听到钟声响起,即便正在吃饭,也必须放下碗筷跑去集合。晚去一刻钟要扣三厘工,“工分工分,社员命根”。为此,有的女社员即便正奶孩子,即刻扔下,连衣裳扣子也顾不上扣,就敞着怀急呼呼地跑来了。

文革高潮时,晚去几分钟,无需解释原因,就要戴懒汉牌。懒汉牌是木板制作的,长一尺一二,宽七八寸,厚五分左右,上面用毛笔写着“懒汉”三个字。一个小队制作两块懒汉牌,懒汉牌天天有主。懒汉牌也有坐庄的时候,如果坐庄,就延长劳动时间,甚至晌午饭都不让回家吃。那时,家家户户都没钟表,有时你只要晚到一步懒汉牌就到手了,第二天发送不出去你就坐庄了。

某次,社员们早上等钟声出发下地劳动,结果敲钟的人竟然找不到那个钟了。钟不响人就不来,一时人忙无计,乱作一团。后来一查,是某社员昨天觉得干活累了,想今天早上多睡一会儿,把钟藏起来了。后来,那个社员被轮番批斗了五六次,扣了十天的工分。

与舅舅生产队相邻的小队,上工时不是敲钟,而是吹一种笛。那个笛子是不锈钢管的,是基督教民奉献的,外表铮明瓦亮,跟解放前外国租界里洋警察吹的警笛一个声音,听起来别有一番味道。两个队集合的信号不同,应该是为了便于社员区分吧!

钟声过后,社员们陆陆续续从家里出来,带着各自的农具,来到集合地点——老榆树下。在等人的过程中,男社员们见了面拿出旱烟末、纸条互相让着卷烟吃,上年纪的一般用烟袋锅。一阵寒暄礼让之后,一团团的青烟从人群中徐徐地升腾起来,萦绕在一个个灰头土脸上。间或伴着几声或高或低的咳嗽声。人们一边吧嗒着烟,一边东拉西扯地闲谈起来。谈论的内容或者是天气,或者是庄稼的长势。喜欢听广播的就议论刚听到的国家大事。

对于国家大事,每个人都是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来解读,对或不对并无大碍。再加上广播的标准国语他们听不懂,因此说起来常常驴球马胯差的很远。记得1963年,中苏论战时,一个村妇就问另一个村妇:“老喊打倒人家黑路媳妇,黑路媳妇咋啦?”令人喷饭。

1972年尼克松访华,社员们都说,尼克松是帝国主义最大的坏头头,这次来了说甚也不能放他回去,要坚决抓住枪崩他!队长一听急忙大声宣布:“毛主席决定了,这次暂时不杀他!”社员们一片哗然,对此格外气愤和不理解。

1970年代,堡子湾公社的返销粮里有进口的饲料玉米。不知道联合国粮农组织如何打探到了此事,要派专员来华调查。为了应付调查,得胜大队还专门给社员开会,千叮咛万嘱咐说:“如果美帝来查问,你们就说那些玉茭颗子都喂猪啦,千万别说给人吃了!”许多社员为此愤愤不平:“莫非额们都是猪?”

每天早上,人来齐了,生产队长便根据当天地里的情况,按照男女,体力强弱等不同情况分配农活,然后大家分头去干。晚上收工时,由记工员跑着到处记工。

文革时,人们上早工,到地里干一会活,再回来吃早饭。吃早饭前,还有一样重要内容,就是社员们十几个人站一排,分头背诵《毛主席语录》,会背的才放回去吃饭。开始时挺严肃,年轻记性好的,一次背一段,还能过得去。但岁数大、嘴笨的,即便现教也说不来。比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句话仅十个字,教了一个老贫农二十遍,从他嘴里出来总是“千万不要阶级斗争。”最后有一纳鞋底的妇女看不下去了,在边上多嘴:“千万不要忘记带针”。这他倒是记住了,但又被社员们指证他篡改毛语录,那罪行可不轻。队长慌忙说:“吓死人啦,快算球啦,再背出事儿呀!”

一天早晨出工,到了地头,队长让人们分头喊“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有个老奶奶没文化啊,记不住这个词儿,琢磨半天,喊出来的是“祝毛主席贵贱不死!”“贵贱”,雁北方言,就是一直不死的意思。这个老奶奶年轻时给队长开过奶,因此人们对她格外开恩,哄笑一气就算过去了。

还有一天早晨,队长带领大家背诵《为人民服务》中的经典段落:“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其中有一句是“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当背诵到这句时,一个富农子弟开玩笑,小声嘀咕了一句:“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人不同意。”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站在附近的民兵连长听到了。这还了得,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这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就是篡改毛主席语录,是对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大不敬。

当即,民兵连长一声吆喝,那个说“死的人不同意”的富农子弟被带到毛主席像前,令其跪下叩头请罪。直磕的满面灰土,脑门出血才算了事。

那时生产队经常开会,学习毛泽东思想,传达公社精神。有时白天开,有时晚上开,凡能行动的都得参加。

会一般在大队部开,会议室是三间或五间打通的大正房。南北大炕,炕头有几卷行李卷,是饲养员、更夫和五保户的。当年,生产队的一些重大活动都在这里进行。那场景,那气氛,那诙谐幽默的故事,那多姿多彩的面孔、人物,都深藏在人们的记忆中。

文革高潮时,生产队的会更多。三天一小会,五天一大会。生产队长虽然不识字,但上衣口袋里总要别管明晃晃的钢笔。他开会特别有经验,出口成章,会煽情。人越多、场面越大越兴奋,停不下嘴来。常常一口气能滔滔不绝地讲几个小时。诸如“吃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党的恩”“抓革命,促生产”“早起三点半,晚上看不见”“白天红旗飘,晚上红灯照”……把社员讲的晕头转向。当时的会议除了搞阶级斗争,忆苦思甜外,还组织社员学习老三篇《愚公移山》《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听老绥远韩氏讲过去的事情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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