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雁|龙熊同窗:俄罗斯为什么“不高兴”? * 阿波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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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雁|龙熊同窗:俄罗斯为什么“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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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春天《中国不高兴》一书出版以后,一位相熟的俄罗斯朋友对我说,俄罗斯虽然没有以完全一样的书名出版过这么一本书,但是类似的书籍和言论在俄罗斯铺天盖地,因为“俄罗斯不高兴”的人比“中国不高兴”的人多得多,不信你到俄罗斯去转一转,除了数万到处挑衅滋事的极端民族主义的“光头党”外,随时都可以碰到“愤青”式的“俄罗斯不高兴”的人。自从他说了这段话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俄罗斯为什么不高兴?它不高兴的理由是什么?这两个“不高兴”相遭遇会有什么结果?在俄罗斯目前“自我塑造”的过程中会有哪些值得我们关注的重要的内容?

对苏联解体的反作用力

1989年戈尔巴乔夫提出“共同的欧洲家园”,表现出苏联以罕见的低姿态在“讨好”欧洲,而欧洲并没有张开双臂拥抱庞大的北极熊,冷战以来的意识形态差异和西方惯有的傲慢,使情绪化的俄罗斯人有一种“热脸贴冷屁股”被愚弄的感觉。1991年苏联解体,叶利钦的“国家收缩”战略后的处境又一次强烈刺激了一直都有“霸权型的民族主义”和“优势民族”心理的俄罗斯人。美国的布热津斯基提出,俄罗斯应该回落到一个类似于法国、英国那样的“正常国家”或者像“奥斯曼帝国灭亡后的土耳其一样”,“把自己纯粹限定在一种切合的环境内”,另有些人甚至把俄罗斯与印度、巴基斯坦、南非等国并列。这种国家降级、民族“矮化”的局面让俄罗斯人愤愤不平,在俄罗斯人的潜意识里,“苏联”这个概念在心理上取得的成就比它在经济上的成就要大得多,这是苏联解体以后许多俄罗斯人都承认的一点。第三次,普京在上任后不久提议俄罗斯加入北约,而北约国家认为,这是大象想闯浴池,不是去洗澡而是去毁坏浴池。这是俄罗斯历史上罕见地多次向西方伸出橄榄枝,西方却都不接招,使本来就好激动的俄罗斯人发出“孤独的愤怒”,而现实中国家领土的收缩、欧洲与美国忽视俄罗斯的存在、挤压它的“特权利益区”,这一切叫当惯了老大哥、历来具有救世情结、对领土安全极端敏感的俄罗斯人怎能无动于衷呢?怎么能不点燃俄罗斯人“炽热的头脑”呢?俄罗斯老百姓常说的一句话是,既然美国叫俄罗斯人“不高兴”,作为回应,俄罗斯人就一定叫美国人“不痛快”。

长久以来,俄罗斯人习惯了扩张性的发展历史,习惯了战无不胜的神话,他们一直被灌输的都是“可以在世界上发号施令的超级大国”、“俄罗斯光荣”的身份认同,而剧变后有2500万俄罗斯人突然发现自己成了散居在外国的居民,很多的俄罗斯人被排除在新型独立国家的政治进程之外,到处呈现的“一盘散沙”现象令俄罗斯饱受“身份认同危机的折磨”;90年代经济转轨阶段,东欧国家早就摆脱制度转变的困扰,而俄罗斯却长期在“平底锅”里徘徊,不清晰的市场经济与规则松弛激起的新与旧的敌对状态久久不能散去,好不容易等到了1999-2007年,高油价支撑下的经济年平均增长接近7%,刚刚见到越过困境的曙光,“恃油而骄”的傲慢还没有牛气多久,经济结构的不合理又在世界金融危机的连带下陷入经济不景气的泥潭;苏联解体后周边的防御性民族主义很快转化成分离民族主义,他们的挑战加速了俄罗斯主体的民族膨胀,后苏联空间成为一个失控的暴力竞技场;所有这些都刺激了“苏联解体后的仇外和褊狭,产生了有利于群体疏远和族际关系紧张的社会风气”。于是,激进主义情绪下的“俄罗斯不高兴”在民族主义的大旗下聚集起来,一股强烈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迅速崛起,俄共、自民党、统一俄罗斯等各种政治势力都相竞瓜分民族主义的遗产,曾任政府部长的鲍里斯·米罗诺夫公开说:“假如俄罗斯民族主义就是法西斯主义,那么,我就是个法西斯主义者”。日里诺夫斯基说“苏联解体又把俄罗斯带入到了冰雪封冻的寒带,我们需要到印度洋里洗刷靴子。”在民族主义的煽动下,整个社会都处在“火气旺盛”的“逻辑反冲”中,无处发泄的无名怒火终于在“民族主义的狂怒”中找到了出口。俄罗斯民族主义的灵魂在苏联的躯体灭亡以后,又在民众的心中复活了,各种极端形式的俄罗斯族裔民族主义团体纷纷亮相,它们在很大程度上迎合了失落掉大国自豪感的俄罗斯人不平衡心态以及把外部世界“妖魔化”的政策导向。如今普京、梅德韦杰夫政权有意识地迎合这种社会资源,并选用了一套战争年代动员民众的符号,比如强国、民族自豪感、爱国主义至上、俄罗斯的伟大之处的词汇,并垂青于民族主义的一些象征符号和标语口号。

“焦虑综合征”困扰着俄罗斯

究其原因,是俄罗斯如今面临几大焦虑,一种“焦虑综合征”在困扰着烦躁不安的俄罗斯。

第一是“身份认同”的焦虑。

首先是俄罗斯“身份认同”带来焦虑,曾经以来,俄罗斯人认为他们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历史定位、发展方向和民族认同问题,只要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一条金光大道,没有料到20世纪末的剧变使以前的定位遭到否定,尚未确立的“苏联民族共同体”的自我认同戛然而止,原来以俄罗斯为中心的其他族裔纷纷脱离,俄罗斯再次出现选择难题,再一次面临巨大的历史困惑。众所周知,从地理意义上说,俄罗斯的经济文化中心主要在欧俄部分,俄罗斯的向西认同的程度远远要高于向东认同,但是它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又一直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这个世界上最为辽阔的国家以及它的内部体制建构,又使俄罗斯难以成为西方世界体系的中心国家,俄罗斯的突出的国家特性、社会特性和文化特性很难与西方主导的体系相融合。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俄罗斯的历史困境”,“俄罗斯的复合性矛盾”和“俄罗斯循环的历史怪圈”。

19世纪“黄金时代”俄罗斯所有杰出的思想家都认为,俄罗斯是一个独特的世界,必须走自己的路而不是模仿西方,仿效西方会使它的独特性消失,从属于西方大国并最终淹没自己。原本俄罗斯一直在扮演着“‘垂死西方’的唯一拯救源”的角色,现在怎么能沦落到充当西方跟屁虫的地步呢?国家属性与定位在经过几番摇摆之后落脚到又一次出现似曾相识地“历史回归”。在社会学调查中,大多数人对西方的看法是,西方(запад)不是与“东方”对立而是与“下层”对立、与“下层”相关的反义词,历史上的西方都是加害俄罗斯的,对俄罗斯有敌意的,现在的西方是一个文化垃圾的策源地。俄罗斯自我定位应该是“全球抵抗自由主义的中心之一”,力求建立一个对抗西方的“俄罗斯式全球化的标准”。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爱思想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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