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春季,作者(右)在庆阳地区巴家咀电厂前留影
我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父母也一直在上海市中心南京路商店工作。
因为我父母亲的上海话里夹杂着家乡绍兴的吴语囗音,耳濡目染之下,我从开囗咿呀学语起也是一囗绍兴腔上海话。虽然上学后学了普通话,但我的普通话始终南腔北调,绍兴吴语与上海沪音互串混搭,至今难以更正。
平时同学间互聊无所谓,因为同学里还有山东调、江北腔、广东话,彼此只求听得懂能交流,并不苟求。
记得在上技校时,有一次语文课上,我专心致志地听老师讲课。那是个中年男老师,他看我那么用心听讲,便让我朗读课文。我自知读音不正心里害怕,怕啥来啥躲不过,无奈只得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朗读。
我刚读几行,就听到同学们的窃窃嬉笑。我越是努力想把普通话读得标准点,越走调得利害。几个顽皮的同学甚至模仿起我的读音,引发哄堂大笑。
可能老师也被逗乐了,我越发紧张竟然结结巴巴囗吃起来,尴尬得我手足无措又不敢抬头看。
幸亏老师及时止住了同学们的笑声,立即让我坐下,老师自己把课文读完。
那时我的脸像喝了白酒,火辣辣地红到脖子根。丢人,真丢人,我坐下后把头扑在桌子上,恨不得地下有条缝钻进去。
我毕业后恰逢上山下乡一片红,工宣队把我分配到甘肃庆阳插队落户,后进庆阳汽修厂。
也许是因为我参加了厂文艺宣传队,常在当地剧场演出,被当地的部队首长看中,要借我去给部队下乡放电影之前作政治宣传广播。我再三解释自己普通话说得不好,但部队首长说看过我几次文艺演出,觉得我可以。
当时全国人民学习解放军,能被部队看中是莫大的光荣。但广播员不同于唱歌,让南腔北调的我去当广播员,实在是赶鸭子上架。既然部队首长点名,又在满满荣誉感的驱动下,我答应下来。
在农村,一听说放电影,十里八乡的人都赶了过来,早早地自带小凳子抢占好的位置。打麦场上用竹竿支起银幕,我也第一次穿上了崭新的解放军的正式军装,顿时感到精神抖擞无比骄傲,人也似乎比平时高了一点,别提有多神气。
端坐在话筒前,原先读音不正的担忧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整了整军装,清了清嗓子,照着稿子,开始了我的广播宣传。
说也奇怪,刚才叽叽喳喳乱哄哄的打麦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忽然又满场爆出大笑,过会儿又静了下来,一会儿又是笑声,有时甚至杂夹着掌声。
我顾不得场内什么情况,只管认真对着宣传稿照本宣科,生怕一不小心读错犯下政治错误。听到老乡们的笑声,不禁又想起中学时那堂语文课上同学的嘲笑声,自那以后,语文老师再也没叫我朗读课文了。
让老乡们笑吧,尽情地笑吧,反正今天读完宣传稿,再也不会有下次了。就这样笑一阵,静一阵,又笑一阵……..长长的宣传稿终于念完了。我心想,等着电影放完结束,挨首长批评开除吧。哪里料想到,部队首长连连夸奖我,说这次放电影宣传效果最好。
我懵了,满腹疑团地问首长好啥呀,大家都在笑我不达标的普通话?首长说,老乡们笑,说明他们用心在听,不像以前放电影前,广播喇叭在播放宣传,底下都在说话打闹,喧闹声盖过宣传声,不得已老是用大喇叭喊话,叫老乡们保持安静听宣传。今天多好!
我心里知道,台下的人把我当滑稽演员,笑我说话南腔北调,普通话不着调,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也算是歪打正着。部队首长不在乎过程只在乎结果。
第一次播音大逆转,再加上部队首长的夸奖,我从此再不顾忌自己的普通话读音正不正,完全放开手脚,用现在流行语可谓放飞自我。
每次广播宣传都很投入,有时还故意变化声音和声调,增强宣传效果,把播音宣传用夸张幽默的方式让老乡们在笑声中吸收知识受到教育。
我也很享受这过程,这个差使一直干到我离开庆阳地区调至兰州钢厂工作。
2022年7月26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