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前阵子我讲新书《雨烟雪盐》,有所谓“一本书包涵著环环相套的双重性:第一重:两大叙述手法、第二重:书写的循环、第三重:“历史的重复”,也即李泽厚一再感慨的“中国近代历史的圆圈游戏”(习*近*平不正在从思想上回到毛泽东、从制度上回到文革以前、从经济上回到大锅饭嘛)、第四重:历史事件与人物的两次出现:老佛爷(西太后)——邓小平;光绪——胡锦涛,近日北京政坛频传彭丽媛如何如何,让人联想起半个世纪前的那位“文革旗手”,几年前有分析,说彭有可能走向前台,2018年同时传言“习只信老婆女儿两个女人”,这个集权特色,习还真的酷似毛,孤家寡人的时候,再不济还有老婆嘛,那就是“江青故事”重演,当年江青染指政治,老毛是费了很大劲的,这个故事要重演,便是“历史同构”了。】
一、两个顶级女人
先讲两个女人:江青和王光美,两个民国女学生,四九后皆成为“领袖夫人”,却因夫君之间的恶斗而成仇,吊诡的是,“女皇”反而上吊自尽,“国家主席夫人”曾经斑斑凌辱,活下来之后,竭尽韬光养晦之能事,宽容宴、泯恩仇,难道是民国教育恩泽于她的?或者说,枭雄既坑了天下人,自己的老婆也跑不掉,而“叛徒工贼”死得飞灰烟灭,倒是积德于妻儿?中国政治还在中世纪,这两个顶级女人的遭遇就是证明。
北京政体谣言、传说、故事疯传,却全部是太子党们的皮影儿戏,早期的王军、陈元、陈小鲁、邓朴方、薄熙来、刘源、刘亚洲,死的死、栽的栽、隐的隐,现在已经是第二轮,好像只有两个“陕北帮”在耍,即习*近*平、张又侠,此“二人转”,究竟是互坑还是互帮,无人可以解读,荒诞中竟又传出“江青再现”,那个“彭旗手”又是杀克强、又是通奸,只能当“黄段子”听,猜度则是天下恨习已极,拿他婆娘出气,颇有些七六年“粉碎”之后的“三公一母”,一母便是上述“两个顶级女人”之一,当年颇有些故事,却是今日旗手不可望其项背的。
二、忠叛之辨
老少咸宜的《北京晚报》,1963年8月2日突然刊文介绍学术刊物《历史研究》第四期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戚本禹称《忠王李秀成自述》是"叛徒的自白书",挑战了史学界的传统观点。我虽然只是一个中学生,却已经在家中的《历史研究》上读到戚文,却比较赞成罗尔纲,即戚本禹的对立面,觉得被俘的天平天国李秀成的确是在跟曾国藩搞"苦肉计"。然而我怎会知道,这场关于"忠叛"的文字之争,背后有巨大的政治阴谋,跟姚文元批《海瑞罢官》如出一辙,正是"文革"的两场前哨战,所以这一类文字讨伐所挑起的,才叫"文化大革命"。
我当时莫名其妙地关注这场史学诉讼,一开始着迷的,是《李秀成自述》稿本的神秘性,全文应该五万余字,却只剩二万七千余字,曾国藩亲自删改原稿,并撕毁原稿第74页以后的内容,命人抄写送军机处,名为《李秀成亲供》,原稿则藏于湖南湘乡老家。明清史大家孟森的北大讲稿《清代史》说:
‘当时随折奏报之《李秀成》亲供,相传已为曾国藩删削,今真本尚在曾氏后人手,未肯问世。或其中有劝国藩勿忘种族之见,乘清之无能为,为汉族谋光覆耶?闻亲供原稿尚存之说甚确……,’
1936年孟森为北京大学影印曾国藩刻本《李秀成供》作序,再谈这个说法。1944年吕集义在湖南湘乡曾国藩后人家中,见到原稿,拍下十五张照片,而研究太平天国的史学家罗尔纲依据这个蓝本,作《忠王李秀成自传原稿笺证》,继续沿着孟森的思路,论证李秀成诱劝曾国藩取清廷而代之。我觉得这事也很简单,曾国藩不把这个俘虏的《自供》上缴朝廷,自然是因为原稿有不可告人之处,觉得对他不利才如此。戚本禹横空里杀出来说李秀成"变节",哪儿跟哪儿嘛,纯粹是瞎搅和。
然而学界的争论,是家常便饭,怎么会惊动中宣部,连我这个住在沙滩大院里的小孩子也觉得奇怪——九月份中宣部副部长周扬主持了一个批判戚本禹观点的会议,史学界的大佬、名流如侯外庐、翦伯赞、尹达、吴晗、刘大年等,和宣传官僚大阵仗出席,摆出一副权威、正统的架势,周扬说:"这个不全是学术问题,而是带有政治性的问题,应当提交中央宣传部讨论,开部务会议,还应当请中央考虑。"听这口气,就知道这位文艺界总管的厉害,然而连学术界也是由他管着的,是这次才知道的,而且他开会还得到总理周恩来批准,敢情他们也是"政治第一"的,后来文革里批判"学术权威",就是他们这号人,所以我多少觉得有点活该。
究竟这个戚本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原来中南海里有一个"政治秘书室",是专门为毛泽东处理文书业务的,成员都是一些老红军、老八路,文化程度低,据说胡乔木曾经向毛泽东建议找一些大学教授来,遭到拒绝,因为毛只看重忠诚。1950年"政秘室"从中央劳动大学选了三个毕业生,其中有个从上海来的山东威海人,初中文化程度,名叫戚本禹。毛泽东有个习惯,每天让秘书摘录报纸要点,再读给他听,这就是戚本禹的工作,同时他还负责管理毛的书籍,有一次他偶然发现毛的阅读书目中,有那本吕集义编辑的《李秀成自述》,就读起来,又去读罗尔纲的《笺证》,心里很不服气,觉得这个忠王李秀成明明就是一个叛徒嘛,于是他写出《评李秀成自述》一文投给《历史研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之后,到第二年春天,忽然江青派人找他,找了三次才把他叫到家里。戚本禹回忆道:
‘第三次江青的秘书沈同打电话找到了我。他让我在我当时办公的居仁堂的走廊上等他,随后他就带我去了江青家里。见面之后,江背对我说,她从《历史研究》看到我的文章,觉得好,就把文章连同《北京晚报》的报道,和《光明日报》的内部动态一起送给了主席。主席看了你的文章就叫我和秘书找资料,主席看了很多有关太平天国的书呢。江青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对我说:最重要的是这本。这是台湾新近出版的《李秀成供状》,白纸黑字呀。这是上海市委宣传部张春桥他们从香港进口的,毛主席仔细看了,还在书中夹了条子。毛主席说你弄不到这本书,叫我把这本书送给你,叫你继续研究,继续写文章。她还告诉我,主席说了,别企望用一篇文章改变人家研究了一辈子的观点。接着江青说:主席终于对李秀成问题表态了,他批了十六个字:"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忠王不终,不足为训。"接着她说:这可不是个简单的表态呀,这是大是大非呀,是一场牵涉面很大的原则斗争啊!国内外的修正主义者,都是反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叛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