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提到的"蓝色封皮线装书",这事发生在1962年,曾国藩曾孙、台湾东海大学第一任校长曾约农,在台湾世界书局把《李秀成亲供手迹》影印公布于世,每份售价两百四十元,内容较刻本多九千多字,为三万三千三百多字,全书没有结尾。曾约农将原稿捐赠国立故宫博物院,题名为《李秀成亲笔供词》,大陆则称为《李秀成自述原稿》。这本书居然是上海的张春桥进口来送给毛泽东的,这个细节透露,早在1964年"四人帮"里的张春桥已经很贴近毛了;当然,江青主动找戚本禹,也显示这个婆娘对文化学术界的咄咄逼人,以及她的盛气凌人——"背对"著戚本禹传达毛的旨意。
毛泽东为什么对"李秀成"忠叛争辩感兴趣?这涉及到一个重大党内旧案,即所谓"华北六十一人自首叛党集团"。1936年时任中共华北局书记刘少奇,为了抗日战争的需要,指示关押在北平军人反省院的61名中共干部履行"自首"手续保释出狱,此决定由延安的中共中央总书记张闻天批准,61人包括刘澜涛、薄一波、安子文等。谁知1966年康生写信给毛泽东,重提此案,说刘少奇当年的这个决定是"一个反共的决定",很明显他是在给毛出主意,如何发动文革打倒刘少奇。毛泽东恰在此时看到戚本禹的文章,乐得"古为今用"一下,借学界"忠王李秀成"的忠叛之争,明确向天下释放一个他要"抓叛徒"的信息。后来文革爆起,以及蔓延全国的"抓叛徒"风潮,冤死无数性命,其端倪皆始于此。那批当年"自首"的人,一个也没逃脱"叛徒"的归宿,刘少奇则最惨,带着"叛徒、内奸、工贼"的帽子被活活整死。
不过在六十年代初,戚本禹"一炮当红",康生要他去设在钓鱼台的"反修·九·评*"写作班子,但是《红旗》副总编辑邓力群也找他谈话,他说不想去《红旗》,邓一扳面孔:"这个事是给主席打的报告,主席批了,没得商量了。"原来《红旗》杂志总编辑陈伯达抢先向毛泽东提出调戚。
沙滩大院一九六四年那时,大家都到机关食堂吃饭,各家凑一桌,我记得常看到有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总是谁也不搭理,孤伶伶独自吃饭,偶尔凑到我家这桌来,也是傲慢地朝我爸点个头,闷声吃他的。后来听爸同妈妈私下说,此人即正当红的戚本禹。
三、"阎王殿"
共产党搞革命,一靠枪杆子,二靠笔杆子。陆定一是笔杆子,住在中南海,他的儿子陆德说:
‘党政军有三个部门在中南海里面办公:中央军委、中央宣传部、国务院。中央军委和中宣部在乙区,国务院在丙区。在办公地点和出入方面,国务院比中央军委和中宣部低一级。我家前院原来住的是彭德怀,五九年上庐山开会的时候,我爸爸跟彭老总坐一列车,火车上彭老总跟我爸爸谈了他对大跃进的想法,我爸爸还给他提供了一些材料。庐山会议上彭老总给毛主席写了信,当时有人也批评我老爸右倾,是主席说了话:"秀才还是我们的秀才嘛。"这才没整我老爸。彭德怀出问题以后,军委搬出中南海。中南海里面就剩下两个部门,一个是国务院,一个是中宣部。’
1957年初,中宣部机关从中南海的庆云堂等处搬出,迁进沙滩大院新落成的办公大楼,就在"五四"红楼的正北面;接着迁进来的,是《红旗》杂志和中央政治研究室。但是陆定一仍然住在中南海的增福堂。
陆定一,江苏无锡人,在上海南洋大学读书时加入共产党,长期在共青团中央担任宣传部长,曾赴莫斯科担任中国青年团驻少共国际代表。后来回国参加长征、抗日战争,曾主编《新华日报》、《解放日报》,1945年起担任中央宣传部部长,共在此任上二十二年。期间,陆定一在对待知识分子的政策上,前后矛盾,他积极制定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却又强调"没有什么劳动人民的知识分子,只有无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和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反驳1962年陈毅在广州宣布"给知识分子行'脱帽加冕'之礼",虽然后者可能只是"虚晃一枪"而已,但是这个事件显示了陆定一的教条和迂腐,接下来他就跌进了文革深渊。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汇报》刊登姚文元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向被认为是文化大革命的序幕。此文由毛泽东授意,江青私下组织。彭真、陆定一抵制转载此文,毛在上海还曾下令印刷小册子,由新华书店系统发行;而《人民日报》迟至11月30日才在《学术研究》版内转载此文,两端激烈争夺,这是文革的第一场较量,即所谓"舆论指挥"权的争夺,刘少奇一派便以损失"彭罗陆杨"四员大将而败下阵来。自1962年"七千人大会"后到1965年这段期间,毛有部署地展开对文艺、学术的批判,如对戏剧《李慧良》、《谢瑶环》、电影《北国江南》、《早春二月》以及史学界批李秀成自述、哲学界批杨献珍、经济学界批孙冶方等,此乃所谓"文化大革命"叫法的由来,因为毛觉得"大权旁落",要靠自己的一帮秘书来发动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