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14岁女生离职被MCN机构索赔1.7万元”的新闻,让15岁的农村女孩赵晴(化名)彻夜难眠。她们曾在同一家公司当主播,签下那份被网友称为“卖身契”的合同,也曾憧憬着能靠直播改变命运。然而,这场梦想的背后,是一群被黑心MCN机构精心围猎的农村未成年女孩,她们最终发现,自己成了这条“赚快钱”产业链上的廉价牺牲品。
高薪诱惑:被MCN机构围猎的农村女孩
新京报8月27日报导,以赵晴为代表的这群女孩,普遍来自农村,早早辍学,与家人关系疏离,急需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今年6月,赵晴被济南一家MCN公司在招聘平台上一句“想挣大钱吗?”的承诺所吸引,独自坐了80多公里的车,来到这家隐藏在暗灰色写字楼一角的公司。
赵晴注意到,除了公司内的未成年主播都是小女孩外,即使是成年主播,也都是女性,“没看见过有男的播。”私下里,主播们相互交流过,惊讶地发现大家都有相似的经历:农村出身,和家人关系不好,又早早地辍学进入了社会。
赵晴表示,她们被训练成迎合直播间“大哥”的样子:立“纯情小白花”人设,背诵催票话术,穿上与年龄不符的性感服装。赵晴在直播中需要不断对着萤幕喊着“哥哥”,而观众画像显示,直播间的主力军正是30岁以上的中年男性。
赵晴及女孩们每天要面对的是来自榜一大哥的调戏与骚扰、公司严苛的考核甚至刁难。而当这些未成年主播们想要逃离时,却发现自己当初签下的合同,有可能让她们背上高额赔偿,甚至成为失信人。
7月27日,山东德州的李丽(化名)向媒体求助,14岁的女儿小云与济南一家MCN公司签下“卖身契”,6个月发了1.3万元工资,因不堪忍受公司一些做法强行退出后,被起诉索赔1.7万元“损失”。
济南这家MCN公司就是赵晴当主播的公司。
报导说,有MCN机构利用未成年人涉世未深、渴望成名的心理,以“高保底”“流量扶持”“出名”“成网红”等虚幻承诺和短期利益为诱饵,诱导其签下不平等合作协议。一些未成年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羞辱、“黄腔”、性骚扰
直播间的现实远比想像中残酷。赵晴穿着暴露的衣服,却依然有人在评论区刷“再露一点”。给她打赏的大哥们不断提出各种露骨要求,而她只能用沉默或无视来拒绝。当她拒绝按要求跳热舞时,只能用蛙跳、下蹲代替。
这种“不听话”的行为让赵晴饱受运营人员的责骂,甚至有一次,老板闯进直播间,用铁棍敲打椅子来威吓她。更糟糕的是,即使下播后,老板和运营们仍会在工作群里对女主播们开“黄腔”,发出低俗的评价。尽管女孩们集体反感,但面对绝对的权威,她们选择了沉默。
一名不愿具名的未成年主播则指控,公司内的一名运营曾对其“动手动脚”。
“零成本”入职与“卖身契”的枷锁
报导说,8月16日,新京报记者以从未干过直播的17岁女生身份应聘,包括该公司在内的多家直播公司抛出相同的招聘话术,“就算之前没干过的新人来,在我们的调教下也有第一个月挣两万多的。”
低门槛甚至零门槛的工作要求是另一个决定因素,对于赵晴来说,这里愿意招像她一样的未成年人。面试很轻松地通过,对方既没有为难她的年龄,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番,简单聊了两句“之前有没有干过”,就可以入职了。
被要求签合同的那天,赵晴叫上了家里唯一能求助的人——爷爷的弟弟,她的小爷爷。小爷爷念过小学,被喊去和公司签下代表知情的合同,他还“发蒙搞不懂啥事”,只知道孙女要去“和别人聊天、表演才艺”。
签下同一份合同的还有17岁的李小丽和王畅畅。其中,没有家人陪同的王畅畅被要求自行在监护人处签字,“他们告诉我自己替签也行。”
三人都被公司叮嘱,账号实名信息要“用父母或家里成年人的”。公司王姓负责人称,为了在平台上正常开播,公司会让未成年主播使用成年人身份信息进行实名认证,以便规避平台“年满十六周岁才可以提供网络直播发布者账号注册服务”的规定。
三人中,李小丽最大,隐约觉得合同有些不利,“本来想拍照留存,但运营盯得很凶,最后没敢。”几人最终也没有拿到本该双方一式一份的合同。
报导说,一份该公司与主播签订的《独家合作协议书》,三人确认了其中的内容。协议书写明,乙方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公民个人,甲方不向乙方承担任何雇主或用人单位性质的责任,合作期限是五年,其间乙方如果有与任何第三方进行类似合作、未经甲方允许擅自提取直播账号佣金、违反保密义务、有不符合主播条件或其他违规行为,则构成违约,“甲方可要求乙方承担不低于50万元的违约责任。”
而接受采访时,三个女孩共同回忆起签合同时运营的一个口头承诺:“没有违约金,不用赔钱,想走就走。”
直到刷到“14岁女生离职被MCN机构起诉索赔1.7万元”的新闻,看到评论区许多网友将合同称为“卖身契”,三个未成年女孩才知道自己有可能面临的风险处境。
最终,这场“赚大钱”的梦想彻底破灭。半个月后,赵晴被老板开除,李小丽和王畅畅则选择主动从公司离开。李小丽和王畅畅分别收到九十多元和一百多元的结算收入,赵晴则称自己“没从公司收到一分钱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