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前两天,著名史学家、匹兹堡大学教授许卓云先生去世了,有读者让我聊聊他。
前几天蔡澜去世的时候,我说蔡澜也许是才子,不是大师,进而我说中国当代其实大师稀少,结果有人就提了许倬云——"小西,你觉得许倬云算是大师么?"读者这样问。
我对这个话题其实不知可否,在我看来,许倬云先生的学术研究,也许可以分为比较清晰的两个时期——前期他主要强调的是以用世界史的眼光重新审视中国历史,这方面大家不妨去读一读他的演讲录《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我当年读到这本书时,最大的感受其实在于许先生的脑中,没有很多"国史"学者那么严重的"华夷之辩",与许同时代或者比他更年长一些的历史学者,如果是研究中国历史的,对世界历史不说一无所知,很多也至少不把其看作自己专业的一部分,并在历史叙述中将其作为参照对象。对这帮国史家来说,鸦片战争其实白打了。
但许先生不一样,他不会在谈论历史时、有意区分什么是中国的、什么是外国的,他眼中的中华文明也只是世界文明潮流中的一部分——"我们人类曾经同源,经过扩散于各处后,又正在聚合为一个共同的社会体。各处人类曾走过不同的途径,又终于走向共同的方向。我们曾有过自己的历史;这些独特的历史,又终究只是人类共同历史中的不同章节……要拿全世界人类走过的路,都算作我走过的路之一"我觉得这是他的史学思想总结到最后,最给人启发的那部分东西。
当然,许倬云的研究到了后期之后其实也出现了许多问题,比如许肇始与欧洲尤其是英国的"个人主义"很不感冒,认为它在现代的美国已经堕入了享乐主义的深渊,清教徒信仰丧失后的美国文化"浅薄而煽情,热闹而空虚",而许倬云对此开出的药方,则是认为"集体主义"的中华文化可以用于拯救老美。当然他也同样认为美国人的个人主义是对中国"集体主义"的某种调剂。"个人主义走到极点是涣散,集体主义走到后面是专权。"许倬云认为这两种极端都不好,双方相互学习一下,可以相得益彰。
我觉得许先生的这个观点,其实还是蛮值得商榷的。许先生出身江南士大夫世家大户,他的这种东西文化调和论,本质上还是孔子的中庸,或者张之洞所谓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那一套——承认西方的文化很牛,但又要说我们自己也有牛的,你洋人需要学的地方。似乎一定要这样说,才能给自己的民族提提气。
八十年代王小波留学美国那会儿,和许倬云先生有过一段师生之缘,两人在许的办公室,常常一谈就是半天时间。后来王小波在自己的很多作品中都提到"我的老师",比如:
王小波喜欢在文章中,引用"我的老师"的观点。
他在《科学的美好》中写到:"我的老师说过,科学对中国人来说,是种外来的东西,所以我们对它的理解,有过种种偏差:始则惊为洪水猛兽,继而当巫术去理解,再后来把它看做一种宗教,拜倒在它的面前。他说这些理解都是不对的,科学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我老师说得很对。"
《生命科学与骗术》提到,"我的老师曾说,科学是个不断学习的过程。学习科学,尤其要有寻常心。"
比如在《知识分子的不幸》中他又说:"十年前,我在美国,和我的老师讨论这个问题。他说:对一般人来说,有信仰比无信仰要好。起初我不赞成,后来还是被他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