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位航空业内人士表示，DEI措施造成了不必要的干扰，其中一人已提起联邦诉讼

2020年4月12日，加州旧金山国际机场（San Francisco International Airport），一名飞行员从停在闸口的联合航空（United Airlines）飞机旁走过。尽管川普总统已经发出行政令终止DEI，然而航空业内人士表示，各种DEI措施在航空公司仍然根深蒂固，可能导致不合格的飞行员执行飞行任务，引发安全疑虑。

一次飞往科罗拉多州丹佛市（Denver）的例行飞行改变了一位资深机长对航空安全的看法。这种改变并不是因为飞机上发生了危险事故，而是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故事，使得她在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对于将自己的亲朋好友送上飞机感到深深的不安。

在2024年的一次对话中，一位飞行教练向她描述了管理层如何为了保住一位年轻的女见习飞行员的职业生涯，采取了各种不寻常的措施。这位机长表示，对话中教练描述的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即为了达到DEI（全称为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多元性、公平性和包容性）目标而明显把飞行标准放宽。

事情是这样的。那位年轻的女见习飞行员参加了几次最基本的飞行员培训测试，但是都未能通过。教练说，在一次计算机模拟飞行中，她直接把飞机“撞毁”了，这足以证明她没有能力操作最基本的三个飞机控制装置。

然而，当教练将她的成绩评为不及格时，管理层却出手阻止了。

机长说：“尽管她本来应该被淘汰，但是她却被恢复了资格，并且被允许继续飞行。”

机长对《大.纪.元;时报》说：“我不在乎是男性还是女性，但是发生这种事情让我很担忧。”由于没有获得雇主授权接受媒体采访，这位机长要求匿名。

一想到那样的见习飞行员现在可能还继续在飞机驾驶舱里工作，机长感到十分不安。她说：“我可不想让我自己或我的家人朋友坐在那架飞机上……这就是问题所在，对吧？你愿意坐在那架飞机上面吗？”

这位机长也是一名女性，她在DEI计划兴起很久之前就已经入职航空公司。她说，这名见习飞行员的故事表明，她所在的航空公司显然是为了DEI而不惜一切代价。

据这位机长和其他员工透露，尽管唐纳德‧川普（特朗普）总统颁布了终止DEI的行政命令，而且人们对空难和安全事故的担忧也在与日俱增，但是那些号称旨在促进女性和少数族裔发展的计划在航空公司里面依然根深蒂固。机长指出，有迹象表明，还有更多不称职的见习飞行员被“强行”加入。

在模拟飞行训练结束之后，见习飞行员需要在称为“航线检查员”（line-check airmen）的机长的指导下驾驶真正的飞机。接受采访的机长透露，这些专家级飞行员报告说，现在一些见习飞行员完成一次强制训练所需要的时间，是以前的足足四倍。

航线检查员为此感到相当沮丧，其中一些已经选择辞职。其中一人告诉机长说：“我看到了我们正在雇用的飞行员的素质，我不想和这件事情有任何的关联。”

一位空乘人员说，当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和新招聘的飞行员搭档驾驶飞机时，他们越来越发现，自己需要进行干预以免发生事故或突发事件，这让资深机长疲于奔命。

关于DEI的争论

在美国乃至全球范围内，包括航空公司在内的众多雇主都有推广“DEI”计划，目的是吸引和留住基于性别、种族或其它身份特征的“代表性不足”（underrepresented）群体的人才。但是，航空公司员工表示，偏袒某一部分群体的做法是不公平的，带有歧视性，而且会削弱航空飞行的安全性。

四名空乘人员、六名现任飞行员、一名退休飞行员和一名行业专家都向《大.纪.元;时报》表示，他们支持吸引更多女性和少数族裔加入航空业，但前提是不能降低标准。他们一致认为，DEI的做法过火了。由于没有获得雇主授权接受媒体采访，几乎所有受访者都要求匿名。但一位吹哨人，雪莉‧沃克（Sherry Walker）机长于4月份向联邦机构提交了投诉，她同意在不公开雇主信息的条件下透露姓名。

川普总统于今年1月21日发布行政令要求联邦航空管理局（Federal Aviation Administration，简称FAA）等联邦机构停止DEI计划之后，过去几个月，DEI的情况发生了变化。该行政令也适用于航空公司等联邦承包商。

员工们透露，雇主们似乎还在坚持DEI，但现在已经不那么堂而皇之了，可能是川普总统的行政令以及各种投诉和法律诉讼等原因所导致。

2023年2月28日，纽约州法明代尔（Farmingdale）的法明代尔州立学院（Farmingdale State College），教练在飞行模拟器上指导学生飞行员。(Ed Jones/AFP via Getty Images)

一位要求匿名的FAA员工告诉《大.纪.元;时报》，该机构“只是内部调动了”支持DEI的人员，并“更改了他们的职位头衔”。因此，DEI仍然“存在于体制之中”。他说：“他们想干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执行（取消DEI的）机制。”

航空公司员工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员工们透露，航空公司似乎普遍忽视了在跨性别者当中普遍存在的身心健康风险。而跨性别者这一亚群体通常正是航空公司在“包容性”（inclusivity）举措中积极接纳的对象。一些员工还表示，航空公司通过强制培训课程，向他们强行灌输性别意识形态，这种做法侵犯了他们的宗教权利。

员工们说，在航空业这样一个依赖安全的行业，看到DEI的持续存在尤其令人不安。

不过，大多数受访者表示，他们不想引起恐慌，他们相信航空旅行仍然是安全的。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警告说，由于包括DEI在内的众多原因，飞行安全正在受到侵蚀。一位空乘人员说，如果公众知道了员工们所看到的那些威胁安全的因素，“他们就会干脆不坐飞机了”。

这些航空界的专业人士敦促他们的行业，摆脱诸如DEI计划的干扰。其中有些人甚至呼吁，如果航空公司拒绝改变，川普政府或国会应该介入。

美国航空行业协会（Airlines for America）是美国航空承运商的代言人，在被问及对DEI可能影响安全的担忧时，该协会向《大.纪.元;时报》发送了一份声明。

“航空安全现在是、而且永远都是美国航空公司的首要任务。”声明中说道，“（美国航空行业协会成员）遵守所有联邦法规和法律，包括与培训、认证和许可证相关的法规和法律。”

倡导DEI的人士声称，多元化的员工队伍是一支更强大的队伍。佛罗里达理工大学（Florida Tech University）网站上发布的一篇文章称，更广泛的多样性会带来更好的创新、更大的市场份额和更高的盈利能力等。

DEI的捍卫者还声称，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DEI是导致近几个月来让美国航空旅客心存疑虑的事故和其它事件发生的因素之一。

美国经济自由项目（American Economic Liberties Project）航空与旅行子项目（Aviation and Travel）高级研究员威廉‧麦基（William J. McGee）在1月份的一篇专栏文章中写道：“迄今为止还没有公开指控，显示飞机事故或意外与不合格的飞行员、机械师、空中交通管制员、调度员、工程师或任何其他FAA许可人员直接相关。”

麦基援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FAA检查员的话说，DEI从来都不是为了招聘或提拔不合格的申请者，而是为了“在以前被忽视的渠道中寻找合格的申请者”。

四大航空巨头带了头

据保守派监督机构“美国优先法律”组织（America First Legal）称，甚至在川普总统下令撤销DEI计划之前，美国最大的三家航空公司——美国航空（American Airlines）、西南航空（Southwest Airlines）和美联航（United Airlines）——就已同意“终止非法的歧视性招聘行为，包括基于种族和性别的招聘和雇佣配额和基准”。这三家航空公司在去年年底采取了这个行动，以解决美国劳工部（Labor Department）收到的DEI相关投诉。

然而，一名飞行员告诉《大.纪.元;时报》，截至5月初，西南航空的重新命名为“多元性、公平性、包容性与归属感”（Diversity, Equity, Inclusion& Belonging）的DEI计划似乎正“高调且自豪地推行着”。

“他们看起来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这个飞行员说道。

2021年10月11日，马里兰州巴尔的摩（Baltimore），瑟古德‧马歇尔国际机场（International Thurgood Marshall Airport），一架西南航空公司的飞机从登机口滑行出发，一名旅客从飞机旁走过。(Kevin Dietsch/Getty Images)

“美国优先法律”组织的法律顾问威尔‧斯科里诺斯（Will Scolinos）说，他的组织已经作好准备，“确保DEI在这些航空公司不会‘还活得好好的’。”他指的是那些在劳工部投诉中被点名的航空公司。他没有说明该投诉为何遗漏了达美航空（Delta Air Lines），达美航空是通常被称为“四大”的美国航空公司之一。

达美航空在其网站上写道：“我们积极寻求多元性，大胆追求公平性，有意识地促进包容性，为所有人创造一种归属感。”

斯科里诺斯在给《大.纪.元;时报》的一封电子邮件中说，如果任何航空公司“参与非法的DEI计划，就会使公司面临多个联邦机构的潜在执法调查和行动”。

《大.纪.元;时报》就DEI问题联系了美国四大航空公司。截至发稿前，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今年1月，当美联航首席执行官斯科特‧柯比（Scott Kirby）在与投资者的电话会议中被问及DEI政策时，他表示：“我们将继续择优录用……我们可以雇用绝对最优秀的人才，并拥有一支自然多元化的员工队伍。”

在1月20日的川普总统就职典礼上，柯比在社交媒体上发帖称，他期待着“与新政府合作”。

在付费电视节目Axios/HBO的一次广为流传的采访中，柯比重申了美联航的承诺，即让50%的该公司航空学院学生由女性和少数族裔组成——这是该航空公司在2021年首次宣布的目标。

批评者认为这个目标不切实际，因为在全美国的劳动力人口中，白人约占77%，男性占53%。根据位于佛罗里达州的安柏瑞德航空大学（Embry-Riddle Aeronautical University）公布的数据，截至2021年，在美国商业航空业的所有飞机飞行员和飞行工程师中，女性仅占5.3%；西班牙裔占6.1%，黑人约占4%，亚裔占1.5%。

2022年12月13日，在位于南卡罗来纳州北查尔斯顿（North Charleston）的波音制造工厂，美国联合航空公司首席执行官斯科特‧柯比（Scott Kirby）在与波音公司的联合新闻发布会上发表讲话。(Logan Cyrus/AFP via Getty Images)

大玩“认知游戏”

拥有35年飞行经验的退役军人和商业飞行员巴兹‧帕特森（Buzz Patterson）告诉《大.纪.元;时报》，DEI“加剧”（amps up）了飞行带来的风险因素。

“（飞行就像）你把一根铝管放到高度为35,000英尺的空中，时速达到500英里。”他说道。

资料图片：巴兹‧帕特森（Buzz Patterson），一位曾在军队服役和在达美航空工作后退休的飞行员。(Courtesy of Buzz Patterson)

飞行员还要面对多变的天气条件和其它变数。帕特森说，机组人员需要随时做好应对准备；他们几乎没有犯错的余地。

另一位飞行员通过书面方式告诉《大.纪.元;时报》：“许多人完全不知道‘系统有多么脆弱’……而（DEI带来的）这些额外增加的压力，可能是突发事件会否演变成飞行事故的关键。”

帕特森说，在2016年离开达美航空之前，他看到DEI已经在那里站稳了脚跟。

帕特森说，现在DEI已经渗透到了整个航空业，他相信飞行员的招募标准和工作绩效都因为DEI的影响而有所下降。

他说，越来越多的飞行员同事坦言：“今天我基本上不得不‘唱独角戏’驾驶飞机，因为我的副驾驶能力不足、资质不足、经验不足。”

“这太可怕了。”帕特森说道。

他说，现在，DEI标准似乎已经超越了对个人资质的要求。

“在我那个时代，招聘竞争非常激烈，他们不在乎你的肤色或性别。”帕特森说道，“他们只希望尽可能地招到最优秀的人才；而今天的情况不同了。”

航空专家杰伊‧拉特利夫（Jay Ratliff）指责航空公司通过显示他们对于特定人群“有多么在乎”，来“大玩认知游戏”。

“让我们停止谈论观念吧。想办法让事情变得更安全。”他对《大.纪.元;时报》说道。

帕特森等人警告说，虽然航空公司高层可能会试图取悦那些看重DEI分数的投资者和贷款人，但如果由于与DEI相关的干扰，或资质不合格的机组人员造成人员伤亡或飞机损坏，那么任何与DEI相关的利益都可能被抵消。

一位现任飞行员举例说：“想想重新培训这些不合格的飞行员需要多少成本。”

2022年5月19日，佛罗里达州迈阿密斯普林斯市（Miami Springs）的泛美飞行学院（Pan Am Flight Academy），来自台湾和塞尔维亚的两位飞行员在737喷气式飞机模拟器上进行训练。(Joe Raedle/Getty Images)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纪.元;时报》曾经在2022年报导DEI正在对美国航空业造成意想不到的负面影响。至少自那以后，忧心忡忡的航空公司员工就一直在敲响警钟。

不管是在当时还是现在，受访的员工都直言，航空公司经常会优待那些“受保护”（protected）群体，例如少数族裔、女性员工、具有另类性取向或性别意识形态的人群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