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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一遇,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男人

1063年,嘉祐八年,三月,宋仁宗驾崩,为了修筑帝陵,凤翔府要负责提供大批木料。光这件事,就耗费了苏轼整整五个多月的时间。当时大旱,河水干涸,木料根本运不出去,苏轼内心极其痛苦。他在诗里说,帝陵工期迫近,府里县里都在逼迫百姓,帝王的身后事谁也不敢反对,可是“民劳吏宜羞”。当官不能为民造福,反而使民众不堪重负,那就应该感到羞耻——他是在警告其他的官员,也是在责备自己。

他为此感到气馁,觉得做官没什么意思。一天,他登上宝鸡县斯飞阁,极目远眺,开始思念故乡。他在心中问自己:“谁使爱官轻去国,此身无计老渔樵。”谁让我留恋官位,而轻易抛弃故土呢?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像渔父樵夫一样悠然度日了!

宋选离任后,接任凤翔知府的是陈希亮。陈希亮是眉州人,按理说,他既是苏轼的老乡、长辈,也是其顶头上司,二人应该有一段融洽的共事经历才对。而实际上,两人却颇不对付。这让苏轼吃了不少苦头。

史载,陈希亮是一名雷厉风行、刚毅干练的能吏,“平生不假人以色,自王公贵人,皆严惮之”。到任后,他听到凤翔府中的差役都尊称苏轼为“苏贤良”,就很生气地说:“府判官就是府判官,什么贤良不贤良的。”虽然板子打在差役们身上,但难堪的却是苏轼。

由于苏轼才气过人,他写的公文,以前宋选在任时几乎一字不改。但陈希亮不一样,总是毫不客气地删改,来来回回都表示不满意。这又让以文章自负的苏轼颇为难受。

二人的摩擦多了之后,苏轼不愿意和陈希亮出现在同一个场合,以至于官府宴请、衙门开会都会缺席。陈希亮一怒之下,向朝廷弹劾苏轼,导致苏轼被罚了八斤铜。

到了年底,陈希亮建了一座凌虚台,落成后请苏轼写一篇文章纪念此事。

年轻气盛的苏轼认为“报复”这名“恶上司”的机会来了,于是洋洋洒洒写了《凌虚台记》。《凌虚台记》跟常规纪念盛事的歌颂文章完全不一样,此文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想要通过建筑一座高台来夸耀于世,这是不靠谱的。苏轼在文中说,不要说高台起、高台塌,本身就是速朽的,更何况你真有自己可以依仗的本领,也不会依仗一座高台来青史留名吧。

如此语带讥讽地内涵凌虚台的建造者,陈希亮读完后,这次却一字不改,还命人刻写在石头上。

多年后,苏轼才明白,陈希亮为什么以往老是要为难他。陈希亮私下曾对人说,我挫苏轼的锐气,是怕他年少得志,将来要吃大亏。苏轼知道这一点后,一辈子感念这名前辈的大恩。

陈希亮的儿子陈季常,后来成了苏轼最好的朋友之一。我们熟知的成语“河东狮吼”,就是苏轼调侃陈季常惧内而来的。苏轼曾应陈季常所请,为陈希亮写传记,其中一段写道:“轼官于凤翔,实从公(陈希亮)二年。方是时年少气盛,愚不更事,屡与公争议,形于言色,已而悔之。”因为体会不到陈希亮故意刁难自己的深意,苏轼早已后悔了。

正是有宋选、陈希亮这样的人,从正面鼓励,也从反面打击,才有了一个逐渐成熟和超脱的苏轼。

苏轼在凤翔任职三年多。宋英宗想破格将他召入翰林院,让他担任皇帝的秘书,负责起草皇帝诏书或修起居注——历史上很多宰相都是从这个职位升上去的。

但宰相韩琦反对宋英宗的决定,他说苏轼还年轻,缺少历练,骤然提升不能服众。

最终,苏轼参加馆阁考试,以优异成绩成为一名直史官,专门编修国史。

就在这时候,苏轼的妻子王弗病逝,年仅27岁,留下不满7岁的儿子苏迈。王弗16岁过门,跟苏轼过了十年美满的婚姻生活,可惜这段姻缘就此戛然而止,两人生死殊途。

苏轼想起王弗刚过门,苏轼读书时,她只是坐在一旁做针线活,没有人知道她其实知书识字。直到有一次,苏轼背书,背着背着卡壳了,在一旁的王弗悄悄提示了一句。这让苏轼大吃一惊,拿起书逐一考问王弗,结果她都能答出来。

苏轼做官后,王弗陪同到了凤翔。每次有客人来找苏轼,她都躲在屏风后听双方谈话,客人离去后,她会帮丈夫判断此人值不值得深交。她知道丈夫心直口快,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丈夫在复杂的人性面前少栽跟头。苏轼回忆说,她的这些观察和判断,事后大多得到了证实。

王弗死后,苏轼很长时间都感觉失去了依靠,颇为失落。在王弗去世十年后,他还做梦梦到了她,醒来悲痛欲绝。他披衣下床,写下了流传千古、感人至深的悼亡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王弗去世第二年,1066年,苏轼的父亲苏洵病逝。朝廷派了官船,护送苏洵的灵柩回眉山老家,苏轼兄弟扶柩返乡守制。这也是兄弟二人最后一次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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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山市三苏雕像。图源:图虫创意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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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轼在27个月后从家乡返回帝都时,朝廷上的事情已经起了变化。

1069年,熙宁二年,年轻的宋神宗起用王安石主持变法,揭开影响北宋历史的新政序幕。但变法从一开始,朝廷上的士大夫就没有达成过共识。这导致此后的朝廷政治走向撕裂、攻讦与党争。

1070年的科举考试,吕惠卿是主考官,苏轼是考官之一。当时的举子知道皇帝热衷变法,所以都在考卷里面鼓吹变法伟大。一个叫叶祖洽的考生,在试卷中答道:祖宗法度,苟且因循,皇帝应该和豪杰之臣一起,“合谋而鼎新之”。这种言论本身并没有错,但考官之间由于立场的不同,导致对这种言论的评价差异甚大。

苏轼认为,叶祖洽这种考生谄媚君王,应该黜落。而主考官吕惠卿,直接将叶祖洽的考卷列为第一名。

苏轼对这个结果十分气愤,话不多说就给宋神宗写了折子,说古代的名医都是有什么本领就治什么病,没那个本领就不敢乱来,而现在的医生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这跟操刀杀人有什么区别呢?

宋神宗看完后,非但没有反感苏轼的直谏,反而颇为欣赏。他把苏轼的折子拿给王安石看,王安石说,苏轼确实很有才,可惜路子不正。

宋神宗还是决定召见苏轼,想跟他见面聊聊。

1071年,熙宁四年,正月,宋神宗见到了传说中的苏轼。面对宋神宗关于变法意见的询问,苏轼直言皇帝“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实际上是批评皇帝对于变法操之过急了。宋神宗略作沉思后说,这三句话,朕一定仔细想想。

退朝后,苏轼很兴奋地将这次召见说给同事和朋友听。这件事也传到王安石的耳朵里,他担心苏轼的书生之见会影响到皇帝的决策。

不久,针对中书政事堂办事效率低下的问题,朝廷成立编修中书条例所,希望改革吏治。宋神宗想到苏轼,意欲调任苏轼到这个新部门。当皇帝询问王安石的意见时,王安石却直言不讳:“苏轼与臣所学及议论素有歧异,不宜担当此任。”

后来,宋神宗又想任用苏轼修起居注,这是一个最接近皇帝的侍从职位。王安石又一次坚决阻止:“陛下不过是听了苏轼的言论而已,这些言论又没有可用之处,恐怕不宜轻率任用。”

最终,在这一轮人事任命中,苏轼被任命为开封府判官。王安石的用意,是要让繁杂的首都行政事务困住苏轼,使他没时间对朝廷上的事发表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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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画像。图源:网络

后人回顾这场变法,已经很难用对错来评判各方的选择与作为。简单来说,王安石眼光向上,主张变法是对皇权和国力负责。经过这场变法,北宋确实强盛了一些,尤其是国库收入有了大幅提升,但他看不到背后的代价。而苏轼看到的,恰恰是变法的代价。

与王安石相反,苏轼眼光向下,看到了变法的具体执行和落地过程中,一步步演变成对老百姓的盘剥。这种认识跟苏轼的情怀、出身和地域都有关系。苏轼来自四川,四川在北宋开国后的半个世纪内,是全国最乱的地区,先后爆发了王小波、李顺、王均等多次起义。原因正在于朝廷征服四川后采取了深度盘剥的模式,逼得当地底层民众没有活路。这段历史,离苏轼生活的年代不过三四十年时间,他对此肯定感触颇深。所以当他目睹底层民众在王安石新法的搜刮之下痛苦呻吟时,就本能地站在了弱者的一边。

李一冰在《苏东坡新传》中说,四川特殊的地理环境,使得蜀人有一种独立天地的思想根源——擅言辞而好论理,不认同世上有所谓的权威存在。苏轼从政,每次都站到当权派的反对立场上,奋不顾身,争论事理,就是源于此。

苏轼曾对好友说:“我性不忍事,心里有话,如食中有蝇,非吐不可。”

于是,政治斗争的黑暗很快扑向了他。

御史谢景温弹劾苏轼,说苏轼在五年前父亲病逝时乘官船归蜀丁忧,趁机满载货物,贩卖私盐和瓷器等。针对这一莫须有的罪名,朝廷竟然煞有介事地派出六路兵马,追查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结果却不了了之。这起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诬告风波,使苏轼的名声严重受损,天下人不问是非,只知道苏轼涉嫌“贩私”罪。

苏轼只能请求外放,到杭州担任通判。

至此,那些对变法持有异议的人,包括欧阳修、司马光、范镇等等,退休的退休,归隐的归隐,离京的离京。变法派取得了人事上的全面胜利。

去往杭州任职的路上,苏轼过陈州(今属河南周口)与弟弟苏辙一家相聚,住了两个多月。随后,苏辙送哥哥到颍州(今安徽阜阳),在那里,他们一起拜见了退休定居于此的恩师欧阳修。欧阳修年过六旬,须发皆白,步履蹒跚。他一生历经宦海波澜,受到无数次攻击和造谣,人家把许多不可启齿的污蔑之辞扣在他头上。苏轼在这两三年的政坛风波中,才深刻体会到恩师的不容易。

苏轼兄弟与欧阳修饮酒赋诗,畅谈终日。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第二年,欧阳修就病逝了。

在杭州,新法的执行依然让苏轼不吐不快。他在诗里讽刺新法不顾底层死活,而这为他后来遭遇文字狱积累了“证据”。

新法实行后,官府收税要钱不要米,造成米贱钱荒。以救济农民青黄不接为名,由官府放贷的青苗法,这时顺理成章地给下层民众设了一道“陷阱”。虽然其本意也不算坏,但执行过程中却变成了强制。地方官为了多赚取利息,邀功请赏,在规定的利息外又附加各种名目的勒索。本利相加,遇上天灾人祸,农民根本无法偿清国家贷款,在官府催逼之下,只得付出加倍的利息向豪强富户借钱偿还官债,最后弄得倾家荡产。

苏轼在一首诗里讽刺青苗法说:

杖藜裹饭去匆匆,过眼青钱转手空。

赢得儿童语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

农民跟国家贷了款,到头来却两手空空,破了产。而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青苗法手续繁杂,农民为了办理这些贷款手续,一年中倒有大半年的时间耗在城里,耽误了生产劳动,唯一的“好处”是让孩子学会了城里人的口音。

这些破产的农民,最终铤而走险,做起了私盐生意,导致杭州官府的监狱里,人满为患。即便到了除夕,苏轼还在忙碌,将狱中囚犯一个个点名过目。他知道这些囚犯都是被逼无奈,很想将他们释放。但他终归没有这样的胆魄,只能在内心骂自己太怂:

小人营糇粮,堕网不知羞。

我亦恋薄禄,因循失归休。

不须论贤愚,均是为食谋。

承认自己太怂的苏轼,这段时间开始了他的填词生涯。从此,一个不世出的伟大词人上路了。

中举前,他忙着读书,而且太年轻,没有机会参加宴饮酒会,也就没什么机会接触词这一俗称“艳科”的体裁。开始为官的前十年,他是一个积极的儒家入世主义者,也没什么精力和欲望去留意词的创作。直到出任杭州通判后,他结识了前辈词人张先。

张先是宋初最重要的词人之一,以“云破月来花弄影”等带“影”字的词句闻名,被称为“张三影”。苏轼与张先年龄相差近半个世纪,但两人相处颇为自得。张先成为苏轼步入词坛的引路人。民间至今还传说,张先85岁时纳妾,苏轼写了“一树梨花压海棠”进行调侃。张先89岁去世的时候,苏轼写了《祭张子野文》寄托哀思,回忆两人在杭州结下的忘年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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