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中国社会的反日情绪达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高峰,且呈现出明显的非理性、极端化特征。从打砸日系汽车、集体抵制日货的社会事件,到一些地方市民因穿日本和服而遭受网暴和公开羞辱,再到媒体对任何“酷似”日本元素的锱铢必较(如河南《大河报》对武汉大学座椅标签的炒作),最后到令人震惊的苏州刺杀日本小学生事件,种种现象表明,一股强大且极具破坏力的工具化民族主义浪潮正在中国民间涌动。
这种情绪,既非纯粹的民间自发,更非对复杂历史真相的深刻反思,而是中共长期推行仇恨教育、意识形态宣传,特别是充斥荧幕的“抗日神剧”所种下的恶果。这些神剧通过夸张、娱乐化甚至科幻化的剧情(如“手撕鬼子”、“子弹拐弯”),不仅简化了残酷的战争史,更使年轻一代对历史产生了一种认知偏差和廉价的胜利感。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在一个强调对外开放和全球合作的时代,这种情绪反而日益高涨,并屡屡以暴力和非理性的方式爆发?
本文认为,中国当前高涨的民间反日情绪,并非单纯的历史仇恨延续,而是中共在经济下行、社会矛盾尖锐时,通过官方默许、媒体渲染和意识形态教育,将其作为转移国内压力的“屡试不爽的武器”。这种策略在政治学和社会心理学中可以被称为“替罪羊理论”(Scapegoating Theory):当统治者无法解决内部的结构性问题时,便会引导公众将对经济衰退、失业率居高不下和生活不安全感的不满和愤怒,投射到一个外部的、安全的目标上——即日本,以释放巨大的社会张力,并达成统治合法性的再巩固。探究这一现象,我们必须先审视中日关系史上那个被刻意淡忘的“蜜月期”,以及日本对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巨大且无法回避的影响。
一、历史的巨大反差——从“蜜月期”到“冰点”的急剧转折
在改革开放初期,中日关系曾达到一个空前的“蜜月期”,友好与学习是当时中国上下的主旋律。这与今天的紧张气氛构成了巨大的历史反差。
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共高层一度将日本视为学习的典范和获取资金技术的重要来源。实用主义是这一阶段对日态度的核心。
最典型的例子发生在1978年,时任副总理的邓小平访问日本。他不仅亲自乘坐了著名的新干线,更是前往参观了松下电器的工厂。邓小平对日本现代化成就的惊叹,成为了中国高层态度的缩影。他曾感叹:“我知道什么是现代化了!”官方宣传基调明确:要放下意识形态争执,学习日本先进的管理经验和技术,为中国的现代化奠定“学习”基调。随后的日本首相大平正芳则积极推动对华合作,奠定了日本对中国第一批现代化项目的关键支持。
这一时期的民间和官方交流深度,使得中日两国人民互相对对方的好感度一度到达了80%以上。在文化和经济上,日本的渗透和影响力是全面的。日本的电影电视剧如《姿三四郎》、《血疑》、《排球女将》、《阿信》和电影《追捕》、《人证》曾风靡中国,其极高的收视率和引发的社会热议,帮助中国人建立了对日本普通民众的亲切感和具象认知,山口百惠、松坂庆子、真由美(中野良子)和栗原小卷等著名女星成了中国男人们心中的女神,而杜丘(高仓健),则成了中国女人心仪的标准男子汉。动漫产品如《聪明的一休》、《铁臂阿童木》、《花仙子》等,更成为中国一代青少年的文化启蒙。1980年9月,北京展览馆第一次举办大型音乐会,中央电视台破天荒地进行了现场直播,邀请的正是日本民谣歌手佐田雅志,那场演唱会让十几亿中国人知道了什么是通俗、民谣歌曲。
在外交方面,1984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邀请了三千名日本青年访问中国,这是中日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民间交流活动之一。这次活动旨在推动民间友好,将双边关系推向顶峰,反映了 中共领导人希望通过“世代友好”来稳定中日关系的长期战略意图。
官方甚至集中力量拍摄了《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清凉寺的钟声》等一系列反映中日友好主题的电影,作为官方指导宣传的例证。为了纪念中日建交35周年,中国还拍摄了反映中日古代文化交流的16集电视连续剧《鉴真东渡》。
1980年,人民日报发表了解放军报社原副社长姚远方的通讯文章《日本小姑娘,你在哪里》,讲述了聂荣臻战场救孤女的故事。次日,日本《读卖新闻》也在头版头条刊载了相关文章对此事进行报道,中国元帅人道主义救助战争孤儿的故事震动了日本社会。
1980年7月14日,当年的小姑娘美穗子应聂荣臻邀请,从日本来到北京。国内、国际媒体都以《日本女儿到中国寻亲,他的父亲是一位元帅》为题全程报道。这个动人的故事还写进了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简称苏教版)的中国小学六年级下册的课本。
在中共长期主导的“受害者”叙事下,日本在近代史上对中国的正面影响被系统性地忽视了。然而,历史事实是,日本曾是中国走出蒙昧、迈向现代化的关键跳板,其贡献是结构性的。
近代史上,包括孙中山、陈天华、宋教仁、鲁迅等在内的无数中国仁人志士都曾留学或避难日本。日本不仅是他们躲避清廷追捕的避风港,更是他们接触西方现代思想、学习科学知识、酝酿革命的重要场所。日本的教育体制,特别是弘文学院等为中国留学生设立的专门学校,为他们提供了学习西方思想的快速通道。这些“日漂”回国后,成为了中国革命和思想启蒙运动的骨干力量。可以说,没有日本,中国的近代革命和思想启蒙进程将面目全非。
这一影响更为深刻且普遍,它直接构成了当代中国人的现代知识体系。当代中国人习以为常的许多词汇,并非直接来自西方,而是由日本学者从西方概念翻译后,再传入中国。这是一种“汉文化圈现代化的共振”。在政治、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乃至日常行政用语中,有近乎百分之七十的词汇来自日语或经由日语翻译。
这些“日货”包括: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产阶级、工人阶级、派出所、警察、数学、物理、化学、哲学、经济、干部、服务、权利、义务、民主等等。如果按照极端反日逻辑,推行彻底的“抵制日货”,那么中国的现代知识体系将面临坍塌,中国人甚至可能无法说出一句完整、有内涵的现代汉语。这种文化上的巨大借用,恰恰说明了日本在近现代史上对中国知识体系构建的巨大作用,是任何“反日”宣传都无法抹杀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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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日两国矛盾的法理探讨——冲突的起点
中日两国近代史上发生的一切摩擦与冲突,并非始于“九一八”或“卢沟桥”,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清廷统治末期,并涉及到复杂的国际法和权力继承问题,构成了两国长期冲突的结构性矛盾。
中日矛盾激化的一个重要起点是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日本战胜沙俄后,根据《朴茨茅斯条约》,继承了沙俄在中国东北(特别是南满地区)的特权,包括铁路、租借地等权益。日本迅速通过《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即《新约》),迫使清政府在法理上予以承认。这是中日矛盾的“法理陷阱”。当时的清政府,在战后对日本继承这些特权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根据国际法原则,作为清廷的合法延续,北洋民国政府在理论上应默认清政府的承诺和签署的条约,这符合“条约义务随国家继承”的基本原则。然而,无论是北洋政府还是后来的南京国民政府,都奉行“收回国权”的强烈民族主义政策。他们对日本在东北(“满蒙”)的特权,采取了不承认、不合作,并试图以各种方式收回的态度。
这一冲突的核心在于:现代民族国家“收回国权”的民族主义诉求与帝国主义国家“既得利益”的国际法主张之间的结构性、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华民国主张的是“不平等条约例外原则”,认为清廷是在胁迫下签订,故有权废止。而日本则坚持“条约神圣不可侵犯”(Pacta Sunt Servanda)原则,拒绝放弃通过战争和条约获得的权益。他们认为,日俄战争,是清廷默许的由日人帮助清廷收复俄占领土的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日本投入兵力109万人,伤亡27.6万人,其中战死8.6万人,损失舰船91艘,军费消耗17亿~18亿日元,日本应该在收复的领土上拥有特权。
这种矛盾在1915年袁世凯政府签署的“二十一条”后进一步恶化,该条约极大地加剧了日本在华的特权。正是中华民国对日本特权采取的持续对抗行动(例如张学良在东北的“收回铁路权”运动),使得日本军方有了“保护既得利益”的借口。对清廷遗留特权是否合法继承的争议,构成了两国长期冲突的结构性矛盾,最终为后来的军事冲突,特别是“九一八事变”,埋下了法理和政治上的伏笔。当然,日本军国主义的贪婪与扩张是冲突的直接责任方,但其冲突的起点和升级,离不开对这些“法理遗留”的争议。
三、反日的政治功能——屡试不爽的转移矛盾武器
中日关系的起伏,始终精准地服务于中共不同时期的政治和经济需求。对日友好是为了引资,反日仇日是为了维稳。
(一)改革开放初期“倡导友好”的政治目的
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共宣扬友好,其目的具有高度的实用性和功利性:
通过友好关系,中国获得了日本巨额的日元贷款和无偿援助。从1979年开始,日本政府提供的四批日元贷款总额巨大,这笔资金有效地解决了中国基础设施建设的燃眉之急,资助了如北京机场扩建、秦皇岛煤码头、京广铁路电气化等关键项目。同时,中国引进日本在工业管理、质量控制上的经验,推动了中国工业现代化(如宝钢建设大量引进日本技术和资金)。
利用日本对二战罪行的部分反省态度,在外交上争取其支持,以此作为打破冷战格局下西方对华孤立的策略。在1989年事件后西方制裁的背景下,日本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了为中国“解冻”的角色,维持了与中国的经济交流,这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西方世界的联合施压。
(二)当下中共“鼓动反日”的政治目的
进入21世纪,尤其是在经济增速放缓、社会矛盾尖锐的当下,反日情绪的鼓动,成为了中共维系统治合法性和转移国内矛盾的有效工具。
2000年以后,官方媒体和教育系统开始系统性地、单方面地强调日本的战争罪行,弱化中日历史上的积极交流。官方媒体(如《环球时报》、央视)在涉日议题上采取了精心的“议程设置”手法。它们选择性地聚焦日本政客的“拜鬼”,却完全不报道日本民间对华的援助和友好活动。同时,官方背景的“爱国”大V和网络水军通过算法推荐,形成“信息茧房”,确保反日信息迅速占据热搜,持续对公众尤其是年轻一代进行“仇恨充值”。
这是“反日”作为政治武器最核心的功能。近年来,中国经济下行压力巨大,青年失业率创历史新高,房地产危机动摇社会信心,地方政府债务高企。每当国内矛盾激化时,官方媒体和网络会集中火力炒作涉日话题,将公众注意力引向外部敌人。
例如,2023年福岛核废水排放事件的炒作,就是“外部化”策略的经典案例。官方媒体的报道和动员远超其对国内河流污染、空气污染的关注度。官方成功地将民众对“不安全感”的恐惧(源于经济衰退和食品安全问题),引导向对日本的集体仇恨和“外部污染源”的愤怒。这种高强度的宣传成功转移了公众对国内经济和政治问题的审视。
民族主义是中共在“绩效合法性”受损(经济下滑)时,用来弥补和巩固“意识形态合法性”的工具。它将一切内部困难如经济衰退、技术封锁归咎于“外部敌对势力”的破坏,尤其是“美日联盟”,从而要求民众必须“团结在党中央周围”。通过这种方式,个人对生活的不满和愤怒就被转化为对国家的盲目效忠,党成为了“唯一能够抵御外敌、保卫民族”的救世主角色。
可悲的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次反日游行,并非社会底层有认知缺陷的“粉红”,也没有中国政府幕后鼓动,而是中国大学生自发的行动——1985年8月15日,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及内阁成员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引发北京大学、西安交通大学等少数大学生走上街头,游行抗议。这是恢复高考后大学生第一次走上街头。毋容置疑,中国大学生的抗议是正确的,正义的。
四、被抛弃的“友好力量”与尴尬的亲华派
中共对反日情绪的工具化利用,不仅造成了中日两国国民互不信任的加剧,更残酷地反噬了长期致力于中日友好的那部分力量,使他们陷入巨大的尴尬和无奈。当中共官方将“反日”作为转移矛盾的政治武器时,那些曾经冒着政治风险推动两国友好的人士,一夜之间成为了“过时的、错误的”象征,甚至是“卖国”的嫌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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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尴尬的日本国内亲华派政治人士
在日本国内,那些长期主张对华友好、积极推动官方援助的退任首相和政治家,面对中国民间失控的反日浪潮和官方的冷漠,陷入了彻底的政治和道义尴尬。他们对华示好的努力,被中共官方的工具性民族主义彻底否定。
村山富市是日本政坛中少有的,对历史问题具有深刻反省态度的代表人物。他曾在1995年发表著名的“村山谈话”,首次明确承认日本对亚洲国家的“殖民统治和侵略”,表达了“深刻反省和由衷道歉”。这一谈话被认为是中日关系的基础性文件之一,也是亲华派努力的重要成果。
然而,随着中国国内反日情绪的周期性爆发,特别是在钓鱼岛事件和近年来核废水事件中,中共官方媒体持续将日本描绘成“军国主义复活”的形象,完全无视“村山谈话”的存在和价值。村山富市的努力被视为无足轻重,他在中国的声望也并未能转化为两国关系的“缓冲剂”。当中国外交和媒体将矛头对准日本时,像村山这样推动和解的资深人士,发现自己在国内成为了“徒劳”的象征,甚至被国内右翼指责为“对中国过于软弱”,进退两难。
在1979年至2000年代初,日本政府提供了巨大的日元贷款,极大地帮助了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如北京机场、宝钢、京广铁路电气化等项目。这些贷款是在日本纳税人的支持下,由亲华派政治家顶住国内压力推动的。
如今在中国,官方的“受害者叙事”占据了绝对主流。年轻人只知道日本的侵略,却普遍对日元贷款和无偿援助的历史知之甚少,甚至完全不知。官方媒体在宣传时,往往刻意回避提及这部分援助历史。这使得那些曾为中国现代化做出贡献的日本人士,感到功绩被否定。他们对华的善意被中国政府工具化后抛弃,在帮助中国实现了经济腾飞后,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中国转移矛盾时的“棋子”,其对华友好主张在日本国内也失去了道德高地和说服力。
(二)沉默的特殊群体:日裔解放军的身份困境
比日本亲华政治家更尴尬和无奈的,是那些曾在中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做出贡献、后来返回日本的特殊群体——日裔解放军。他们许多人在林彪的东北人民自治军(后来的东北民主联军、东北人民解放军、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中服役,为解放军的医疗、航空、技术和后勤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其中许多人获得了“解放勋章”。
数万名日裔解放军在二战结束后选择留在或曾服务于中国,他们是中日友好历史上最特殊、最具血肉联系的一群人。他们曾将中国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并为新中国的成立流血出力。
随着中共官方开始系统性地、单方面地强调仇恨叙事,并将日本整体塑造成“万恶的敌人”,这些日裔解放军的后代和仍然健在的老兵,陷入了深刻的身份和情感撕裂。他们在日本国内,被部分右翼视为“为敌国服务”;而在中国,他们曾经的功绩被官方刻意低调处理甚至遗忘。他们是中国人民的朋友,却生活在一个中共官方不断鼓动仇恨其祖国的环境里。当他们看到中国的年轻人打砸日系汽车、侮辱穿和服的女性时,他们会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当年为之奋斗的“中日友好”理想,如今成为了政治牺牲品。
日裔解放军的贡献在1980年代曾有过短暂的被提及和纪念,但随着中日关系的恶化,这部分历史的宣传逐渐被官方噤声。
他们获得的“解放勋章”代表着新中国对他们功绩的最高承认,但在今日的中国大陆,公开、正面地纪念这群“日本友人”成为了高度敏感的话题。如果公开宣扬“日本人在解放军队伍中立下大功”,将与主流的“抗日仇恨”教育产生强烈的冲突。这使得他们的历史贡献被淹没和尘封,他们的后代在日本也难以通过中国的承认来获得完整的身份认同。这群人是中日友好的活的历史见证,但却被中共官方的工具性民族主义,逼入了集体沉默的境地。
这些例子清晰地展示了,当民族主义被用作政治武器时,它对真诚的友善力量所产生的反噬和毁灭性影响。中共的短期政治操作,以牺牲跨国友谊的根基和历史和解的可能为代价,其代价不仅是两国互不信任,更是对一代代致力于友好人士的深刻背叛。
五、血缘与文化的悖论:同文同种下的非理性对立
中共利用反日情绪转移国内矛盾的政治策略,其最大的荒谬性在于:它刻意煽动的是针对一个在历史、文化和血缘上与中国有着最深厚渊源的民族的仇恨。中日两国并非完全隔绝的陌生文明,而是共享文化基因、甚至在血缘上存在深度联系的“同文同种”共同体。
(一)典籍中的同源记载与文化溯源
中日两国古典典籍中,对这种渊源有着清晰的记载和相互印证,构成了历史文化的铁证。《汉书·地理志》是中国正史中对日本最早的记载之一,载有“乐浪海中有倭人,分为百余国,以岁时来献见”。《后汉书·东夷列传》记载了东汉光武帝时期,倭奴国曾向汉朝进贡,并获赐“汉委奴国王”金印,证实了日本在1世纪已与中国建立朝贡关系,已是中原王朝的属国。《三国志·魏书·东夷传》(魏志倭人传)详细记载了邪马台国女王卑弥呼遣使朝见魏明帝,并获赐“亲魏倭王”的印绶。这些记载共同描绘了日本文明早期与中国紧密的政治和文化互动,绝非异域孤立。
日本的典籍也记载了大量的“渡来人”对日本文明的奠基性贡献,印证了文化上的深度同源。《古事记》与《日本书纪》这两部日本最早的史书,记载了大量来自中国大陆和朝鲜半岛的移民(即“渡来人”)给日本带去了汉字、儒学、佛教、纺织、土木、冶炼等关键技术和思想。特别是汉字的传入和使用,奠定了中国与日本“同文”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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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历史事实:中华文化对日本的全面影响
古代中国对日本的影响是全面且持续的,主要集中在公元7世纪的隋唐盛世。日本通过派遣遣隋使和遣唐使,系统地将中国的典章制度和艺术文化移植到日本列岛,成为日本文明形成和发展的基础。
中国对日本政治制度的影响,以公元7世纪的大化改新为核心。
日本全面学习了中国唐朝的中央集权官僚体系,建立了“律令国家”。日本颁布的《大宝律令》和《养老律令》,直接仿照唐朝的法律和行政系统,划分了中央的二官八省制度,确立了天皇的统治地位。
儒家思想是支撑这套政治制度的意识形态。《论语》等经典很早就传入日本,而圣德太子颁布的《十七条宪法》就融入了儒家关于君臣、礼仪、秩序的观念。统治者利用儒家学说,特别是后来的朱子学(宋代新儒学),来维护社会等级和封建伦理,强调忠诚和秩序。
中国文化是日本本土文化的直接载体和精神基调。汉字是日本文明的基石。日本最初没有文字,是汉字传入后才有了书面语言。后来,日本人利用汉字的偏旁和草书,创造了平假名和片假名,这两种音节文字的诞生是日本本土文学繁荣的关键。
中国诗词在日本被称为汉诗。唐诗在平安时代影响巨大,特别是白居易的诗歌,因其通俗易懂和感伤闲适的风格,深受日本贵族喜爱,甚至深刻影响了《源氏物语》等日本古典文学巨著的创作意境和情节。宋词则随着禅宗传入,尤以苏轼的豪放词风受到日本文人的推崇。
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是古代日本贵族和僧侣的必读物,构成了其知识阶层的道德和哲学基础。
佛教是古代中国经朝鲜传入日本的最重要的宗教,它对日本的艺术和建筑产生了巨大影响。隋唐时期是佛教在日本的鼎盛期。日本多次派遣学问僧赴唐求法,将天台宗、真言宗等宗派带回日本。尤其是鉴真东渡,不仅带去了戒律,也带去了先进的知识和技术。宋元时期,禅宗传入日本并受到武士阶层的推崇,这股力量深刻影响了日本的艺术审美和武士道精神。
日本的书法被称为“书道”。它直接师法中国,特别是“书圣”王羲之的行书和唐代书法家的楷书。平安时代的“三笔”(空海、嵯峨天皇等)是学习唐风的典范。后期,日本将中国书法与假名文字结合,发展出独特的“和样”书风,但其笔法和结构仍源于中国。
日本的水墨画直接源于中国的宋元文人画。禅宗传入后,水墨画作为禅僧修行的工具,在日本武士阶层中盛行,注重墨的韵味和意境,影响了日本后来的绘画风格。
日本的都城和寺庙建筑完全是唐朝建筑风格的移植。奈良的平城京和京都的平安京均仿照唐代长安的棋盘式、中轴对称格局建造。许多宏伟的古寺(如唐招提寺金堂)是盛唐木结构建筑艺术的活化石。
早期的日本园林模仿中国宫廷苑囿。宋代禅宗和山水画的传入,使日本园林开始转向写意和抽象。著名的枯山水园林就是将中国的山水意境浓缩到极致,用白砂象征水,用岩石象征岛屿,成为一种独特的禅宗精神空间。
简而言之,古代中国为日本提供了一套完整的政治制度、文字系统、宗教哲学和艺术规范,使其在隋唐之后迅速迈入成熟的文明阶段。
(三)衣着与习俗:吴越文化的东渡
中日文化的同源性并非仅限于典籍,更深植于民间习俗和生活方式中。现代日本人引以为傲的和服,其文化源头可清晰追溯至中国的春秋战国时期,特别是吴越地区的服装样式。和服的基础结构,如“右衽”(衣襟向右掩)、“广袖”以及将衣物裁片直线剪裁、仅靠腰带(帯)固定的方式,与中国古代的“深衣”体系有着直接的渊源关系。
在春秋战国时期,吴越地区(今江苏、浙江一带)流行一种“衣襟左掩(左衽)”或“束发断发”的习俗,但其衣物的裁剪和穿着方式与后来传至日本的服装文化在基本原理上高度吻合。随着汉朝大一统,中原文化对周边地区的辐射,这种服装样式经由朝鲜半岛和直接交流传入日本,在日本本土化后演变为后来的“吴服”和“和服”。可以说,和服是中国古代衣冠文化在外埠的“活化石”。
除了汉字,现代日本语中的部分发音系统被语言学者认为保存了古代吴语(吴越地区方言)的某些特征,即所谓的“吴音”。
汉字传入日本主要有两次高峰,第一次是“吴音”,主要通过朝鲜半岛传入,被认为保存了中国南北朝时期长江下游(吴越)地区的语音特征,多用于佛经和早期文化词汇;第二次是“汉音”,主要在唐代通过遣唐使传入,是当时长安的官话发音。“吴音”和“汉音”的存在,清晰地表明了日本语言体系中,保留着中国特定历史时期和特定地域文化的语言DNA。许多日本汉字,完整地保留了中国古代真实的意思,如“儿子”,分别是指“儿郎”和“女子”,而不是单指“男孩子”。
(四)“名人”自述:无法回避的血缘脉络
这种文化的同源性甚至体现在日本社会最核心的阶层和历史人物的自述中。
日本皇室自古以来就有与朝鲜半岛、进而与中国大陆血缘相连的传说或记载。例如,在古代日本传说中,秦始皇的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东渡日本,被部分日本人认为是日本文明的开拓者之一。虽然这属于传说,但它反映了日本人对自身文明起源与大陆文化关联的集体认知。这种认知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日本上层阶级对自身与大陆的血缘和文化联系是心知肚明的。
二战后对华外交的日本政治家群体中,许多人自述与中国有着祖籍或文化上的联系,以表达对华的亲近和友好。虽然这属于个人情感,但也侧面反映了这种文化同源性对他们政治态度的影响。
即使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狂热分子,如策划了“皇姑屯事件”的河本大作(日本关东军高级参谋),在部分野史或回忆录中,也曾有“祖籍在中国”或“与大陆有渊源”的模糊记载或自我认知,多次表明死后要葬在中国。这个例子最具冲击力:连侵华的急先锋,在文化深层都无法完全切断与中国的“血缘”或“文化想象”连接,更凸显了“反日”工具化本身的文化荒谬性。
许多著名的日本汉学家和学者,在研究中国文化时,都强调自己是“文化的继承者”而非“旁观者”。例如,汉学家内藤湖南等人的研究,强调日本文明对中国文化的学习和保存,这种态度本身就是对“同文同种”的认同。
通过典籍记载、历史事实、服装习俗、语言遗存和名人自述,可以清晰地看到中日两国在血缘和文化上无法分割的同源性。中共将反日作为政治武器,本质上是引导民众攻击一个与自身文化根源有着最紧密关联的民族,这是一种文化上的虚无主义和历史上的荒谬。这种非理性的仇恨,最终只会使中国失去对自身文明历史的完整认知。
六、难以驾驭的“双刃剑”:工具化民族主义的全面反噬
中共将反日情绪作为转移国内矛盾的“政治镇静剂”,其代价是巨大的,这把被刻意磨利的民族主义“双刃剑”,最终将从政治、经济和外交等多个层面,对中共的统治和中国的长远发展造成深刻的反噬。这种反噬不仅是表面的形象受损,更是对国家治理体系的结构性伤害。
(一)政治反噬:挑战统治者权威的内在风险
民族主义一旦被点燃,便难以被完全控制,它将创造出一套极端的、僵硬的政治正确标准,并可能反过来挑战统治者本身的权威。当官方持续灌输“仇恨”教育,将对外关系设定为“零和博弈”时,民众会被训练成“零容忍”的态度。这使得任何外交上的理性妥协、经济上的对日合作,都可能被极端民族主义者视为“软弱”甚至“卖国”。一旦中共需要与日本在区域安全、经济合作等领域进行务实对话,民族主义舆论场就会形成强大的掣肘,使得高层决策缺乏灵活度和回旋空间,陷入“塔西佗陷阱”——即无论政府做什么,都会被解读为负面。
有组织的民族主义示威和暴力行为,最终损害的是体制的公共秩序和法治精神。2012年全国性反日示威中,西安发生的李建利被暴徒蔡某砸穿颅骨的恶性事件,是极端情绪转化为对中国公民暴力的最有力佐证。这种暴力行为,让国内民众感受到社会环境的不安全,也暴露了当局对自身鼓动力量的失控,严重削弱了政府维护社会稳定的公信力。
(二)经济反噬:损害中国自身产业链和消费信心
对日本商品的抵制和舆论攻击,看似在惩罚日本,实际上却在损害中国的产业链安全、消费生态和吸引外资的能力。民众对日企的攻击往往集中在终端消费品(如汽车、化妆品),但忽略了对日本高端零部件、精密机床和化工材料的结构性依赖。例如,在半导体制造、高端光学镜头、汽车核心变速器等领域,日本企业仍占据重要地位。持续的反日情绪加大了日资企业在华投资的政治风险和不确定性,可能加速日企将产业链转移到东南亚等更稳定的地区,最终对中国的高端制造业升级构成长期障碍,还会影响中国公民的就业。
持续的政治风险和动不动就“抵制”的环境,是对所有外资发出的负面信号。
2023年福岛核废水事件引发的“海鲜恐慌”,导致中国民众对进口海产品和日本料理的消费信心急剧下降,造成大量国内日料店、水产经销商和相关从业者的生意遭受重创,这是典型的“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不确定性,使得外资对中国市场失去长期信心,加速撤离,进一步加剧了中国的失业和经济下行压力。
(三)外交反噬:孤立化与区域安全风险的激增
工具化的反日外交,正在将中国推向区域孤立,并加剧与邻国的安全风险。中共官方的仇恨宣传和在东海、南海问题上的强硬立场,客观上为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家提供了巩固安全合作的完美借口和推动力。每一次中国因“反日”而采取的强硬外交行动,都进一步强化了“美日韩台”同盟在遏制中国问题上的共识和行动力,使得中国周边环境变得更加复杂和充满敌意。
当中国在福岛核废水等事件上采取“双重标准”——对国内环境污染问题低调处理,却对日本环境问题高调动员——时,中国的国际形象受到了严重损害。这种政治作秀使得中国在国际舆论场中丧失了道义上的可信度,被视为一个利用环境问题进行政治敲诈的国家。这使得中国在处理真正的全球性问题(如气候变化)时,难以获得国际社会的真诚支持,加剧了中国的外交孤立。
更深层次的代价是,民族主义的盲目排外,使得中国人对自身文化和历史的认识趋于片面和极端,丧失了反思和批判能力。过度依赖廉价的仇恨来转移公众对内部问题的审视,最终阻碍了中国社会进行真正的内部改革和政治成熟。
对于一个大国而言,真正的强大,在于正视历史、拥抱世界,而非用廉价的仇恨来转移公众对内部问题的审视。中共对反日情绪的工具化利用,最终将透支其软实力和长期发展潜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