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7月16日,位于波兰波兹南市的一个手机通讯塔
我们谈论人工智能(AI)竞争时,常常将其视为速度与力量的较量——谁能打造最大模型、训练速度更快,或率先实现通用人工智能(AGI)﹐但真正的竞争更为安静、缓慢,且影响深远。
这场竞争重点不在于谁能发明下一个突破性技术,而在于谁能建立世界的数字神经系统,以及在系统运行后由谁掌控其运作。
七月,美国与中国相继公布了全面的国家AI战略。华府的《AI行动计划》(AI Action Plan)强调放松管制、鼓励私营企业创新,并向盟友出口“可信赖”技术。数日后,北京发布的《人工智能全球治理行动计划》(Global AI Governance Action Plan)呼吁多边合作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表面上,这两个计划都雄心勃勃,富有远见,但言辞如同代码一样,往往掩盖了真实意图。
要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们必须记住很多西方分析人士总是遗忘的事实:中共不等于中国。
中共将国家权力、意识形态与科技融合成单一的控制体系,嘴上说开放,却输出监控手段﹐其AI外交不仅是出售软件,更是传播政治操作系统。
数十年来,华府将中共视为正常的贸易伙伴,深信接触政策会促使中国走向自由。华府期望,经济增长与全球参与终将引领中国迈向民主。然而,这一策略反而为中共提供了获取西方资本、市场和技术的机会,并让中共有机会近距离研究开放社会的弱点。如今,这项实验已成为史上代价最昂贵、危害最深的误判之一。中共非但未趋民主化,反而变得更加老练。
当美国企业致力于开发更具创新性的AI形式——例如通用人工智能(AGI)与超级人工智能(ASI),并将模型规模扩大到天文数字级别时,中共在构建更为微妙的体系,它层层嵌入其它国家的数字基础设施中,我称之为隐形整合,也是分析人士开始认识到的“代码陷阱政治”的驱动力:通过代码、连接性与依赖关系,悄无声息地夺取主权。
这种模式具有一致性。首先是合作邀请:以“发展援助”的名义推销低成本AI合作项目。接着是基础设施建设:中国制造的硬件设备、云服务器和培训计划,承诺实现效率提升和现代化。一旦系统部署完成,随之而来的便是整合:软件升级、数据传输和安全标准都通过中国渠道回传。当各国政府意识到系统无法在没有北京合作的情况下正常运行时,陷阱早已关闭。
这一模式在非洲尤为明显,华为和云从科技提供的“平安城市”项目监控数百万公民。在中东地区,借助中共技术的AI治理平台悄然转变为监控网络。在拉丁美洲,智能制造和云基础设施交易使北京得以访问整个国家的数据集。每一项合作都被包装成中立技术出售,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它们逐渐成为影响力的杠杆。
这不是领土或债务殖民主义,这是基础设施殖民主义。
这就是新一轮AI竞争如此具有欺骗性的原因。美国以创新衡量进步,而北京则以一体化来衡量。华盛顿打造工具,北京建立依赖关系,这种差别是看不见的,直到为时已晚。
对许多国家而言,这场竞争如今犹如冷战的回放,只不过多了数字时代的色彩。当时,各国被迫在资本主义与共产主义的政治意识形态之间做出选择。而如今,它们则被要求在两种权力架构之间做出抉择:一种是基于开放系统和联盟,另一种是基于控制和服从。
冷战时期,分界线是军事和意识形态,如今,分界线是技术和基础设施。各国考虑的不是坦克和条约,而是光纤电缆、AI数据中心和智能城市平台。战场不再是领土或意识形态,而是无形的代码网络,它将在未来数十年内主导各国经济与政府运作。
许多国家如今被迫做出选择,这些选择感觉似曾相识,却比冷战时期更加错综复杂。
在澳大利亚,中共早期在关键矿产和数字基础设施方面的主导地位出现了全面逆转:华为被禁止进入5G网络,新的立法将数据和港口视为国家安全资产。在德国,工业仍然严重依赖中国制造业和稀土进口,尽管柏林支持美国主导的出口管制,这在经济利益和战略忠诚之间造成了紧张关系。
在东南亚,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等国家在走钢丝,它们欢迎中国投资智能城市和云基础设施项目,同时悄悄与华盛顿签署AI合作协议。
各国声称追求“战略自主”,但若自主权受制于相互竞争的数字生态系统,那不过是徒有其名的自主。当一国的数据、能源电网或AI基础设施依赖外国代码时,实际上已在无形中做出了依赖决策——只是尚未公开承认。
这一切并不令人意外。中共曾承诺“和平崛起”,却在南海修建人工岛;声称“互利共赢”,但实际上进行着现代史上最大规模的知识产权盗窃。如今,中共又以“共享人工智能治理”为名,利用合作的言辞构建控制的架构。每次世界忘记中共不等于中国——党代表权力而非人民——就会将宣传误认为是伙伴关系。
可悲的是,中国人民是地球上最有才华、最勤劳的民族之一,却承受着最严密的监控。用于监控新疆异见者、审查武汉真相的工具,如今打着进步旗号出口海外。这些系统传播的不是中国文化,而是嵌入代码的中共意识形态。
若放任此模式发展,不仅将重塑地缘政治格局,更将颠覆主权的概念本身。国家的自由并非因军事入侵而丧失,而是通过软件升级,选举不会只被宣传所左右,而是被控制的公民所见、所闻和所信的基础设施所左右。只要我们认为AI竞赛仅关乎创新,我们就会继续输掉真正重要的竞赛:自治权的竞赛。
美国仍然拥有选择的余地。它可以继续采取零散的应对措施——制裁芯片、限制出口,并寄希望于技术创新能提供保护——或者从历史中吸取教训。对中共利用全球化进行武器化视而不见,现在同样可能被用来操控数字化。我们需要的不仅是人工智能创新的战略,更是确保人工智能诚信的战略——建立一个帮助国家在不放弃数据、基础设施或公民控制权的前提下,安全采用先进技术的体系。
昔日帝国插旗扩张,如今则部署服务器。当华府争论如何监管下一代算法之际,中共正悄无声息地构建世界的操作后台。
未来的自由或许不取决于谁制造出最智能的机器,而在于谁掌控我们所依赖的机器。人工智能的军备竞赛不再是土地的争夺,而是我们信赖的系统背后的无形架构。
作者简介:
凯‧鲁巴塞克(Kay Rubacek)是一位屡获殊荣的电影制作人、作家和播客主持人,曾因倡导人权被中共短暂拘留。鲁巴塞克致力于促进人类价值,并直面现代形式的共产主义政权。她即将出版的新书是《在人工智能时代保持人性》(Staying Human in the Age of AI)。自2010年起,她持续为《大.纪.元;时报》撰稿。
原文:Code-Trap Politics: Chinas Quiet Bid to Control Global Infrastructure刊登于英文《大.纪.元;时报》。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并不一定反映《大.纪.元;时报》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