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悉尼遇到一位中国飞行员,他从国航机长转行开卡车,却说:我终于明白什么叫飞翔,脚踏实地比翱翔云端更踏实。
悉尼的阳光很刺眼。
走在海德公园里,看到那些鸟儿。它们在草地上蹦蹦跳跳,一点也不怕人。想起你说过,鸟儿最自由。可是现在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像只折了翅膀的鸟。拍了张照片,手机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的脸。有些憔悴。
删了又拍,拍了又删。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发。
路过一家中餐馆,门口停着辆卡车。司机正在卸货,说着一口标准的北京话。"师傅,这车挺大的。"我搭话。他笑了,"以前开飞机,现在开卡车。"
什么?
他叫老赵,五十来岁,国航机长,飞了二十年。三年前移民悉尼,现在开货车送餐。我们在附近的咖啡店坐下,他点了杯拿铁,我要了黑咖啡。苦的。
"为什么不继续飞?"我问。
"飞够了。"老赵搅动咖啡,"在空中待久了,反而觉得虚。脚不沾地的感觉,你懂吗?"
我懂。这些日子以来,总觉得自己在飘着。吃不下饭,睡不踏实,连走路都觉得轻飘飘的。像在云端,却找不到降落的地方。
他继续说:"开卡车不一样。每一次转弯,每一个红绿灯,都是真实的。轮胎压在柏油路上,能感受到地面的温度。"
老赵的手很粗糙,和记忆中你的手完全不同。你的手总是温热的,软软的,像春天的小猫。现在想起来,连这些细节都开始模糊了。
是不是时间久了,什么都会模糊?
午后的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在桌子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老赵讲着他的故事,我却想起了另一个午后。那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坐着,你说要去看世界,我说好。后来你真的去了,只是没有带我。
"年轻人,你也是一个人旅行?"老赵问。
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个人挺好的。"他说,"可以慢慢走,慢慢看。不用迁就别人的节奏。"
离开咖啡店,继续往海港大桥走。
悉尼的街道很宽,车不多,人也不多。
偶尔有海鸥飞过,发出清脆的叫声。想到老赵说的话,脚踏实地。
脚步慢了下来。
走过一个又一个街区,看到不同的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有牵手散步的老夫妇,还有像我一样独自走着的人。他们看起来都很平静,很踏实。
海港大桥越来越近了。
站在桥下往上看,钢铁的结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座桥建了八年,连接了南岸和北岸。想起你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就像两岸,中间隔着海。
现在想想,或许分开也没有那么可怕。
至少,还有桥。
黄昏时分,找了个台阶坐下。远山如黛,海水波光粼粼。有几只海鸟在水面上盘旋,它们飞得很低,几乎贴着水面。不像以前见过的那些,总是往高处飞。
也许,飞得低一点,更能看清楚水中的鱼。
手机震了震,是朋友发来的消息。问我还好吗。
很好。真的很好。
这几天,慢慢学会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风景,一个人面对陌生的街道。起初觉得孤独得像要窒息,现在却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就像老赵说的,脚踏实地。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我还坐在那个台阶上,看着远处的悉尼歌剧院。白色的建筑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像张开的贝壳,又像即将起航的船帆。
想起今天遇到的那个飞行员。
他说,以前在云端飞行,觉得自己掌控着一切。后来才明白,真正的自由不是飞得多高,而是能在地面上找到自己的节奏。
我想,我也在学着找自己的节奏。
不再急着向谁证明什么,也不再执着于已经错过的东西。就这样慢慢走,慢慢看,慢慢和自己和解。
海风吹过脸颊,有种咸咸的味道。
起身准备回酒店。
明天还要继续这段旅程。一个人的旅程。但不再觉得孤单了。因为我终于明白,有些路,本来就是要一个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