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失智共舞:哥大教授的照护智慧与生命体悟 * 阿波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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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失智共舞:哥大教授的照护智慧与生命体悟

哥大社会工作学院教授梅陈玉蝉(Ada Mui)博士。(梅教授沙龙截图)

失智症不只是医学名词,更是一趟未知的旅程。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教授梅陈玉蝉(Ada Mui)博士,以学者与患者妻子的双重身份,带着幽默与智慧,分享她如何在冲突与失落中找到照护的方向。

2025年8月20日,阿兹海默症关爱服务举办第二场在线中文沙龙,由梅教授主持。这位在学术与实务中深耕逾半世纪的学者,同时也是失智症家属照顾者,以个人体验结合专业研究,分享了如何调整心态、实际应对阿兹海默症患者——她亲切称之为“脑友”——的种种挑战。

正常成年人大脑约重3磅,但失智患者的大脑可能因萎缩而减少至2磅甚至更少,就像地铁系统没了42街等大站,通讯困难。(梅教授沙龙截图)

失智是一段旅程

沙龙开场时,梅教授以一个贴近生活的比喻,让大家理解失智症的进程:“失智的英文叫 Dementia,我把它比作搭上D车,一站一站往前走。有些站停得久,有些站过得快。我们就是战友,一路上互相打气。如果你先成为照顾者,就等于先上车,可以告诉后面的人会遇到什么情况,一起学习、一起前进。”

梅教授指出,在阿兹海默症家庭中,女性往往承担主要的照顾责任,八成的照顾者是女性,这也反映出女性在家庭照护中所肩负的巨大负担。

她也提醒,阿兹海默症的退化没有固定时间表,每个人的进展与症状都不同。例如大小便失禁,可能发生在早期后段,也可能是中期到后期的过渡期。

“很多人以为初期比较容易,其实初期更棘手。因为初期患者还能言语,常常争辩、批评,对家人带来情绪上的压力。到了中期,虽然语言减少,冲突减轻,但生活功能逐步丧失,例如无法进食、大小便失禁,需要更多照护。”

面对妄想:打乒乓、不争辩

一位观众分享,太太常出现妄想,觉得有人打电话来骂她。梅教授建议:“不要跟脑友争辩真假,而是用对话陪伴。”

她举例:“如果她说有人骂她,你就顺着问:‘怎么骂的?这人真没有道理!’像打乒乓球一样,接住她的话。跟她同节奏。”

在适度陪伴之后,再温和地转移注意力,例如散步、吃东西、去超市。她笑说:“不然她可能能说上两个小时、一整天,甚至一个星期,你就死定了(会被拖垮)。所以要学会转车,从快车D Train转到慢车R Train。那个问题就解决了。”

她强调,照顾的重点不是“打败疾病”,而是“照顾一个人”。因此她称呼患者为“脑友”,提醒大家保有尊严与人性的看待失智患者。

失智的过程并不是脑袋突然一片空白,而是一个慢慢剥落的过程。“患者并非一无所知,他们依然有自尊心,也会感到丢脸或无力。所以要夸他啊,夸奖不花一分钱,却能让他开心。”

她提醒,别把脑友当小孩般哄:“乖啦、别吵啦”。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他在用自己仅存的能力在过生活。“过去他可能有十根手指头能做事,现在只剩下两根,但他仍在努力。这就是他的方式。”

照护的细节:从牙齿到洗澡

口腔健康也是一大问题。一位观众提到丈夫牙齿发炎,不仅影响大脑健康,还造成进食困难。梅教授提醒,口腔细菌可以直通脑部,加速退化,因此需要寻找对失智症友善的牙医。

失去自主与隐私,对失智患者而言往往是最难接受的挑战,而洗澡则常是照护过程中最棘手的环节。一位观众分享,她的丈夫在洗澡时会出现强烈反应,仿佛遭受强奸般抗拒:“我对他已经很温柔、很温柔了,他却像拳击手一样挥打我。一碰到水就满口脏话,骂得我难以忍受。以前他是个很斯文的人,如今却变得粗暴、变态。要重新接受这样的‘教练’,真的很辛苦。”

对此,梅教授深表理解:“其中的辛酸真是一言难尽,千言万语也说不完。”她建议,协助洗澡时不必急着脱衣,而是“分步骤、慢慢来”。“不要争辩,也不要用‘应该’去要求。可以让脑友自己握着花洒,营造‘自主感’;或者你和他一起握着花洒,让他觉得这是一种合作,而不是被逼迫。”她甚至补充说:“如果一些患者会对裸体感到难为情,即使不脱衣服,也可以把身体洗干净。”

另一位听众分享,自己提前解释每个步骤,从脚开始冲洗,再慢慢往上,甚至改造浴室结构,把浴缸换成能进轮椅的淋浴间。梅教授肯定这种方法,因为“脑友的记忆可能只有二十秒,我们就要不断提醒、一步步安抚。”

另一位照顾者反映,母亲有时会因为护理员动作急促而动手打人,导致护理公司发出警告。

梅教授分析,这类反应多来自于“脑友不认得你是谁,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因此需要不断重复自我介绍、解释行为,避免刺激。“我们改变不了他们,只能改变自己。”同时她提醒,照顾者也要保护自己,“他可能力气比你大,不要让自己受伤。”

当语言逐渐消失:要逼她说话吗?

有人问:“母亲渐渐不愿开口,只用手势表达。我和姐姐坚持要她说出来才帮忙,对吗?”

梅教授解释,语言退化有三种:听不懂、想说却说不出、或无法组成完整句子。“既然她已经失去能力,就不再要求她必须说出来,否则只会让她更挫折。”

她建议,家人可透过“读脑”方式理解需求,例如当患者说“我要、我要”,就用选择题协助理解与表达:“你要吃饭还是喝汤?现在还是十五分钟后?”

她并举例,有时患者说“全餐车的点心都要”,其实只是记不起菜名。“这时候家人可以幽默回应:好啊,先来一份烧卖,其他等会儿热腾腾上。”这样既避免冲突,也维护了患者的自尊。

从恐惧到感恩:生命中的另一场考验

谈到照护,梅教授也分享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视力退化经历。她患有“隧道视觉”(tunnel vision),只能看到中央的一小块区域,就像透过望远镜看世界一样。医生当时断言她大概七年内会失明,但她已走过二十多年。

刚开始,她恐慌过马路,最怕遇到突然转弯的车辆,觉得“一个不小心就死定了”。在学校里,她甚至无法穿过旋转玻璃门,因为分不清玻璃与空隙的交替。“我告诉学生:如果看到老师被困在门里,要来救我啊!”

当时她还要教课、牧养教会、张罗每周为留学生准备的“三十人晚餐”。繁重的生活一度令她吃不消,但视力退化却让她改变了看法。

“我忽然觉得,能做饭就是一个恩典。因为如果我看不见了,我什么都做不来。”这份体悟,支撑她二十多年来与病情共处。即使视野不断收窄,她依然选择感谢上帝,“窗户还没完全关上,我还能看见你们,这就是恩典。”

战友同行,终身学习

失智不是一个人的旅程,而是一个家庭、甚至整个社会共同的功课。照顾者在挣扎与眼泪之间,学习创意、学习幽默,更学习耐心与接纳。正如梅教授所说:“我们的脑友在退化,但他们依然是人,有尊严、有感觉。我们能做的,就是陪伴、保护,也在其中找到学习和成长。”

她举了一个生活片段:丈夫在冬天不许开暖气,夏天不准开空调。于是,在炎热的夏夜里,她陪他盖厚被子,热得像桑拿浴一样。她悄悄把脚伸出被子透气,丈夫立刻问:“你为什么把脚伸出来?”她机智回应:“去晒太阳。”丈夫说:“半夜哪有太阳?”她就顺势夸赞:“对啊,没有太阳,你说得真对,真聪明。”这样的幽默与赞美,化解了原本可能的冲突,也让彼此的关系多了一份柔软。

梅教授总结道:“我们都是同学,也是战友。”失智照护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新状况,照顾者必须保持学习的心,才能不被打垮。“在老年学来说,终身学习就是保持健康的方向。学习的内容可能是保健、照顾脑友、和子女相处,甚至是自我修炼。”

“人生就是这样,笑也过,哭也过,最重要的是我们还能用脑袋去学习。”梅教授把困境视为修炼的契机——从恐惧中学习谦卑,从失落中学习感恩。

“我们无法阻止退化,但我们能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得有尊严,也有快乐。”

责任编辑: 李华  来源:..;记者蔡溶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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