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上,会议公报仍然充满了折衷和平衡的修辞,对提振内需的强调转为"扩大消费",仍然强调所谓新质生产力和科技创新引领、向制造业现代化倾斜等,并无公众期待的面向医疗等社会保障的积极财政政策。而后者被普遍认为是内需的核心。
这些都显示,一方面,在新冠疫情结束两年后,中共领导层终于意识到了经济危机的严重性,习*近*平不惜冒着巨大政治风险而改弦更张、回到邓小平的经济路线上;另一方面,这种改变似乎只是表面的,在高度集中的个人权力体系中的一种技术型调整,放手让经济官僚和东南沿海大省发展经济,但是总体上仍然坚持习*近*平固有的制造业崇拜,不愿意在经济体制上进行大幅度改革,更拒绝在有关内需的根本问题上进行改革。
在过去一个月里,中国已经有两位经济学家高善文和付鹏分别从统计失真和代际公平角度部分道出了真相,但有关中国严重通缩的问题所在,却被官方禁言。这种对真相的隐瞒和扭曲或许正是中国经济危机的关键。围绕社会系统的两个流动要素之一—信息—的极端审查和扭曲,也就是过去十几年中国政府对互联网、公民社会、公共空间和知识分子的审查与压迫,连同愈演愈烈的信息防火墙隔离和教育脱钩,导致金钱流动无法进行,个人、企业和金融机构也无法进行有效的预期管理。理论上,这恐怕才是中国通缩的核心根源。
美籍经济学家辜朝明将日本三十年大衰退的资产负债表衰退归结为企业家和银行家的衰退,因为他们向外界隐瞒了经营的秘密,导致几乎所有传统救市措施无效。同样,中国当下的严重通缩问题也可归结为中国官僚的衰退。一个由共产党官僚集体控制的国家资本主义体制正因为官僚的衰退、向人们的隐瞒而导致全民的资产负债表衰退,而且可能带来远比日本三十年衰退更为严重的后果。
在这一意义上,中国在"特殊三年"后面临的情形与"饥荒三年"后所面临的情形并无多大差别,后者同样因为官僚的衰退而引发从1959到1979年持续二十年的大衰退。今天的中国,官僚衰退的不止是隐瞒各种真相和他们对信息的控制,譬如他们在国家管理中越来越倾向于使用"动态清零"时期的口头传达不留痕迹的指令方式,仅仅这一做法就破坏了法制、让资本市场无法建立信心,还在于隐瞒他们自身或许就是衰退的根源,因为他们已经无力管理中国式国家资本主义,只能隐瞒中国制造业模式本身就是衰退的根源、并且在全球范围制造衰退这一根本问题。
以新能源汽车为例。巨头比亚迪一再利用自身谈判优势压低供应商价格、拉长回款期、大量低薪使用劳务派遣工等等恶资质本主义的做法,不仅与大众公司1980年代初进入中国创造了一个共同繁荣的汽车产业相反,而且败坏了整个产业乃至造成传统燃油汽车工业的破产,还以这种社会倾销的方式威胁全球汽车市场。这是中国特色的过剩资本主义,完全符合中共信奉的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经济总危机的描述。而且,中国制造业已经且继续在中国内部和全球制造衰退,制造和输出全球性的经济和政治不稳定,一如美、韩、德国等对过剩的中国制造的威胁的认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鼓励这种制造衰退的制造业模式仍然是中共年度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核心之一。这大概就是所谓"守正创新"的实质,中共官僚们还远未看清教科书意义上的中国通缩危机,也不愿意进行根本改革。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官僚衰退。
所以,面对资产负债表衰退的人民和企业都在选择各种出清方式,包括尽早还债、停止消费和投资、自杀和跑路。这也意味着,中国目前的经济危机将可能继续恶化,并在与反危机的政策措施的拉锯战中逐渐走向大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