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党内发行”的《中共中央文件选集》改为公开发行,并增加了公开文献的数量。其中新增加的陈独秀在中共“三大”会议上的政治报告,更是清楚地说明了党的活动经费的来源问题。《陈独秀在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1923年6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卷,第168页。1989年和1991年由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和近代史研究所合作编译的《马林与第一次国共合作》,以及由荷兰学者托尼?塞奇编译的《中国第一次统一战线的起源》这两部资料集的相继出版,更是提供了一批有关共产国际在经费和财政上援助中共的非常具体的文献史料。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所、近代史研究所编译:《马林与第一次国共合作》,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89。
新一波相关文献史料的公开和出版,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1994年和1996年分别出版的俄文版的《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和《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进一步具体地披露了从1923—1927年间共产国际向中共提供经费或财政援助的一些情况。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1),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3—4),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就在这两部资料集被译成中文,先后出版于1997年和1998年的时候,英文版的《中国法律与政府》杂志也在其1997年第1、2期上,发表了一组从30年代中后期到40年代中后期共产国际与中共关系问题的档案史料,其中部分史料也直接涉及共产国际财政援助的问题。Chinese Law and Government,vol30,no1,January-February1997。这也是世人第一次看到1935年遵义会议以后,直至抗战期间,共产国际仍在继续援助中共的档案文献资料。
直到20世纪末为止,研究者们可以用来研究共产国际向中共提供经费和财政援助问题的档案文献史料,更多的仍只是集中在1921年以后至1927年以前。不仅1927年至1930年代中期存在着一段空白,而且30年代中期以后直至抗战期间可资利用的资料也相当欠缺,很难据以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历史轮廓。这一缺憾的弥补,极大地得益于1997年在保加利亚和2000年在俄国相继出版,2002年在中国被译成中文的《季米特洛夫日记选编》季米特洛夫著,马细谱等译:《季米特洛夫日记选编》,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和《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苏维埃运动(1927—1931)》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编译:《共产国际、联共(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7—10,13—15),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2、2007年。。前者通过1934—1943年间一直担任着共产国际总书记的季米特洛夫的日记,记录了经由共产国际提供的几乎每一笔重要援款的申请和批准的情况;后者则提供了前所未见的涉及1927—1931年间共产国际为中共提供经费和财政援助的相当具体的资料。与此同时,俄国学者石克强2001年在中国发表的有关中共建党过程中的几份档案,也从一个侧面提供了了解1920—1921年俄共(布)和共产国际在资金上帮助中共建党问题的一些线索。见《百年潮》2001年第12期。
当然,除了公开出版的文献档案资料之外,中国和俄国的档案馆保存并提供利用的相关档案更值得重视。因为十分明显的是,以上所介绍的相当部分的档案资料,正是来自于中俄两国的档案馆。尽管笔者目前的讨论还无法真正建立在档案查阅的基础上,但笔者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曾经有机会前往保存有这方面档案文献的两国档案馆查阅档案,因此,部分地交代以下讨论中可能涉及的档案情况亦属必要。
在中共中央档案馆里,涉及这方面情况的档案主要有三部分:
一部分是1957年苏联交还给中共中央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保存于莫斯科的近10万件档案资料。在这些档案资料当中,除去数以万件有关共产国际协助中共在东北开展工作的档案资料以外,20年代的会议以及30年代的一些来往信件当中,都有少量涉及经费和财政援助问题的内容。
一部分是30年代中期共产国际与中共中央之间的来往电报。当年中央红军到达陕北,与莫斯科之间开始建立起直接的电台联络。在当时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处与中共中央书记处相互往来的电报抄稿中,不难找到共产国际为中共和红军提供财政援助的记录。
一部分是20—30年代的中共中央会议记录。当年保存得最完整的会议记录主要集中在1927年至1932年,以及1935年下半年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这两个时间段。由于后一个时间段里中共在经济上已经基本上独立自主,因此,虽早期仍有个别会议讨论过向共产国际请求财政援助问题的内容,但数量极少。与此相反,在前一个时间段里,无论是中央政治局会议记录,还是中央常委会的会议记录,涉及共产国际经费和财政援助问题的内容却绝不是个别的现象。
在负责保存自十月革命后到斯大林逝世前党务活动、包括共产国际工作的相关档案的苏共中央党务档案馆,也保存有涉及这方面情况的档案资料。尤其应当提及的是,上述中共中央档案中保存的档案资料,由于当年中共与共产国际之间存在着上下级关系,因此相当部分其实也可以在这里查阅到。以笔者所见,相关档案主要也有三部分:
一部分是季米特洛夫档案,它主要是季米特洛夫担任共产国际总书记期间的工作档案。由于他自1935年起即亲自负责中国事务,因此他处理的有关中国问题的各种文件当中,不可避免地存有向中共提供财政援助的相关资料。
一部分是共产国际联络局档案,因为该机构具体负责与各国共产党的联络工作,包括向各国党拨发经费和援助款项,故其档案中涉及这方面的内容自然相当可观。但该档案的开放程度似乎受到限制。
一部分则是中共提交给共产国际的各种会议记录和工作报告。作为共产国际的下级支部之一,中共按照规定必须要将其工作记录定期提交共产国际备案和审核,并随时提交相关的工作报告。故20—30年代中共中央的几乎所有会议记录和从中央到地方的工作报告,大都在这里存有备份。所不同的只是,保存在中国的会议记录多半是会议召开时的记录稿,而提交给莫斯科的其实已是誊清稿和翻译稿,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后者时常会有一些增删甚至修改,似难避免。
关于1920—1923年共产国际提供经费的情况
还在中共“一大”正式召开之前,即1921年7月23日以前,维经斯基就曾经为陈独秀领导的中共上海发起组提供过经济上的援助。关于这方面的情况,2001年第12期《百年潮》杂志所刊载俄国学者石克强整理的一组档案文献,披露了其间的一些内幕。综合指派维经斯基来华的俄共(布)中央西伯利亚局东方民族部1920年8月17日、9月30日、10月23日的电报,共产国际派驻远东的代表舒米亚茨基1921年1月21日给共产国际执委会书记科别茨基的信,远东书记处主席团与中国支部1921年7月20日的联席会议记录,以及先前在《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0—1925)》一书中所发表的维经斯基1920年8月17日给西伯利亚局东方民族部的信,加上该部1920年12月21日给共产国际执委会的报告等文献,可以了解到以下情况:
(1)维经斯基这一阶段是受西伯利亚局东方民族部指派前往中国开展工作,其相关的活动经费亦由东方民族部提供。而东方民族部为筹措经费,曾派遣特使带上价值10万美元的钻石到上海去卖,并不止一次地托人带钱或汇款给维经斯基,已知其中一次带去的确切的经费数目即为2万美元。
(2)维经斯基利用西伯利亚局东方民族部提供的活动经费,在中国上海成功地展开了工作。其报告的工作成果是:“在上海成立了革命局,由5人组成(4名中国革命者和我),下设三个部,即出版部、宣传报道部和组织部。”“出版部现在有自己的印刷厂,印刷一些小册子。”并将出版《劳动界》周报。“宣传报道部成立了华俄通讯社,现在该社为中国31家报纸提供消息”,并在北京成立了分社。“组织部忙于在学生中间做宣传工作,并派遣他们去同工人和士兵建立联系。”同时还将召开有10个当地工会和行会代表参加的会议,以便成立劳动组合书记部。
(3)随着共产国际成立远东书记处,中国工作全部归远东书记处领导,维经斯基因此于1920年12月离开上海并返回了俄国,不仅工人学校等被迫停办,“中国共产主义组织经费一度支绌,今年(指1921年)1月份后半个月,工作出现停滞。为使之重新启动并得以改善,我(指共产国际全权代表舒米亚茨基——引者注)不得不采取大胆的办法,举借贷款和使用其他手段,这才挽回了局面,报纸和出版工作才得以维持下来(如布哈林和晋里奥勃拉任斯基的《共产主义ABC》用中文印行了两万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