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本文深入探讨了无产阶级革命胜利后,执政党与国家权力在实践中产生的异化现象。无产阶级革命的目标是消灭阶级和私有制,但在权力高度集中、国家垄断生产资料的体制下,掌握政权的无产阶级先锋队逐步脱离其阶级基础,形成了一个享有特权、支配国家资源的权贵阶级。这种新阶层的滋生是社会层面上的体制成本的终极体现,构成了社会主义实践中长期存在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难题。德热拉斯的《新阶级:对共产主义制度的分析》一书对此现象有具体描述。本文结合中国的实践,将从以下十二个方面,阐述上述观点:
1、理论基础的悖论:权力取代资本
2、社会主义实践的悖论:权力的集中与精英化
3、新阶层的形成与体制成本的爆发
4、权力世袭与特权固化:红色权贵的先发异化
5、权力异化的历史案例与分析
6、文化大革命:一种极端的反异化尝试
7、反异化成功的关键:制度化制衡
8、对权贵阶级与技术官僚的再审视
9、权贵阶级群体与传统资产阶级的区别
10、有中国特色的权贵阶级群体对中国社会的危害
11、体制内的良心与红色权贵的分化
12、危机与救赎
一、理论基础的悖论:权力取代资本
经典马克思主义将阶级定义为人们在生产关系中的地位,即是否占有生产资料。无产阶级革命旨在通过消灭私有制、建立公有制,最终实现消灭剥削和阶级本身的目标。在革命胜利后,政权被确立为无产阶级专政,生产资料在法律和意识形态上归全民所有和劳动群众集体所有。从根本上说,所有公民都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资产阶级”。
然而,实践中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悖论:政治权力的高度集中取代了经济私有制,成为新的社会支配力量和新的阶级区分标准。这为新阶层的诞生提供了温床。
(一)权力脱离生产过程与精英化
一旦革命者转变为国家管理者,他们的工作性质便从直接的生产劳动转变为行政管理和意识形态领导。他们的时间和精力集中于决策、分配和监督。这种脱离带来了双重后果:
1、心理和利益的疏离:管理者脱离了车间和田野,他们的经验世界和利益诉求开始与普通劳动者分化,形成心理上的隔阂。他们不再与普通工人分享相同的生产经验和劳动强度。
2、技能与资源的垄断:他们成为掌握管理技术、复杂决策权和国家资源的精英。这种专业化和信息垄断,使得他们能够控制关键的社会流动和经济资源分配,权力在此刻完成了从政治工具到管理资本的转化。
(二)对国家资源的垄断性支配
在公有制下,国家机器本身垄断了绝大多数的生产资料和财富。因此,掌握政权,就意味着获得了对全社会财富的实际支配权、分配权和审批权。
这种支配权虽然不是法律上的私有权,但在功能上等同于传统的占有。它可以决定投资方向、分配稀缺资源、确定干部任免和工资待遇。这种功能性占有使得掌权者能够合法地或隐蔽地为自己及其亲属圈层谋取巨大的经济利益和便利。权力在此刻彻底完成了从政治工具到经济资本的转化。
二、社会主义实践的悖论:权力的集中与精英化
尽管消灭了私有制,但政治权力的高度集中取代了经济私有制,成为新的社会支配力量。这种权力集中为新阶层的诞生提供了温床。
在无产阶级政权下,国家权力的高度集中不仅体现在意识形态的统一上,更体现在对经济资源的垂直垄断。这种垄断性支配带来了资源配置的非市场化,例如,一些资源要素(如土地、信贷、能源)的价格并非由市场供需决定,而是由行政权力主导分配。企业为了获得这些稀缺资源,必须付出巨大的寻租成本和关系维护成本,而非专注于提高生产效率。这种体制特征是权力滋生特权、进而异化的关键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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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新阶层的形成与体制成本的爆发
权力的异化最终导致了一个独特的社会群体——权贵阶级,或者说官僚特权阶级——的滋生,这种滋生是体制成本在社会结构上的终极体现。
(一)权贵阶级是权力与资本的合流
这个新阶层的形成标志着体制成本的爆发,主要体现在其获取利益的双重性上:
1、隐性的剥削:他们通过权力寻租、利用信息不对称和行政审批过程,将巨大的社会交易成本转嫁给普通企业和民众,并从中获取利益。例如,冗余的审批环节和不明确的法规,是抑制中小企业创新和活力的关键因素,而这些环节正是寻租的温床。
2、分配的特权与资源消耗:他们享有特供系统、高级医疗、子女教育和住房等方面的非劳动性特权,这些特权消耗了大量的国家财政资源,直接构成了高昂的制度运行成本。这种消耗是体制成本在财政层面的最明显体现。
(二)体制成本在不同领域的具体体现
体制成本绝非抽象概念,而是真实消耗社会财富和抑制经济活力的“隐形税收”。
1、在经济领域的具体体现(企业与交易成本):表现为高昂的行政审批成本。企业开设、投资项目立项等需要经历漫长且复杂的流程,消耗了大量的人力、时间、以及公关费用。同时,非市场化资源分配(如信贷、土地)要求企业投入巨大的关系维护成本,导致资源配置扭曲,最终抑制了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
2、在财政领域的具体体现(制度运行成本):体现为庞大的财政供养体系。多层级的行政架构和机构重叠,需要庞大的财政支出以支付人员薪酬和行政开支,占用了本可用于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的资源。此外,低效的决策与监督、纠正失误和反腐所付出的沉没成本,最终都要由全社会承担。
3、在社会领域的具体体现(不确定性与信任成本):当产权保护不力或司法公信力不足时,社会面临巨大的不确定性风险。公众和企业对政府行为缺乏信任,不得不花费额外的精力去“揣摩政策”,这种体制带来的社会信任赤字是无形的巨大成本,削弱了社会资本。
(三)对革命初衷的根本性背离
这种特权阶层的存在,使得政权的行为逻辑从“代表无产阶级利益”逐渐转向“维护自身统治和特权”的逻辑。当政权的特殊利益与普通民众的普遍利益发生冲突时,政权往往优先选择维护自身的权威和稳定。为了完成某些指标或维护行政效率,可能会牺牲劳动者的环境权益、工作条件或福利,这无疑是对无产阶级革命初衷的根本性背离。
四、权力世袭与特权固化:红色权贵的先发异化
无产阶级革命的异化并非一个均匀发生的过程,而是具有明确的时间和结构逻辑。在国家机器由“公仆”异化为“主人”的过程中,革命元勋及其家族所构成的红色权贵阶级,充当了最先异化、权力世袭化和特权固化的核心,为后来更广泛的官僚特权阶级膨胀奠定了基础。
无产阶级政权在建立之初,即赋予了“革命元老”及其直系亲属超越普通党员和人民的特殊地位与优厚待遇。这种“特殊”并非始于大规模的经济腐败,而是一种政治身份上的世袭化倾向,最初这种倾向是隐形和羞羞答答,这种倾向在“改革开放”后开始表现得公开和理直气壮。在革命功绩的合法性光环下,他们优先获得内部医疗、特供物资、高质量住房和教育资源。这种对社会资源的隐形垄断,标志着红色权贵阶级作为政治贵族的形成,是异化的第一步——身份的特权化。
这种特权化的本质,就是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将集体的“革命功绩”私有化、家族化,成为一种不可撼动的政治资本。在尚未全面市场化的时期,正是这种政治资本决定了资源的分配和权力的继承,为他们的后代进入党政军核心权力机构铺平了道路,实现了对国家机器最高层的天然垄断。
(一)政治权力资本化:中共政治异化的加速器
随着国家启动市场化改革,这种政治特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变现机会。红色权贵们凭借其父辈积累的人脉网络、信息通道以及对中央政策的优先理解,迅速将政治资本转化为经济资本。
他们直接或间接地占据和控制了国家经济的核心命脉,尤其是金融、能源、电信、大型央企等高利润、低风险的垄断性行业。这种权力与资本的最高层级融合,使他们成为权贵阶级中最核心、最坚固的顶层。他们的资本积累并非来自市场竞争,而是源于对国家资源的直接支配和瓜分。红色权贵率先完成了从“政治贵族”到“权贵资本家”的本质性蜕变。
(二)带动效应:由上至下的全面腐蚀
红色权贵阶级的先发异化,对整个体制产生了自上而下的腐蚀和带动作用,最终导致了贫民官僚(非红色背景的各级官员)的普遍性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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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示范效应与结构默许
最高层特权集团的财富积累和垄断行为,为体制内其他各级官僚提供了一种“可以被接受”的模式,并在实际操作中,最高层通过权力设置的制度漏洞和监管缺位,客观上纵容了下层官僚的权力寻租。
(四)依附与共生
贫民官僚在追求经济利益时,往往需要依附于红色权贵所掌控的核心资源和项目。这种依附关系使得他们成为权贵集团的外围执行者和利益共享者,共同构成了官僚特权阶级的整体。他们是红色权贵所搭建的特权体系下的受益者和维护者。
因此,红色权贵的异化是无产阶级政权异化的逻辑起点和结构保证。它不仅实现了权力世袭,更通过资本化率先占据了新的统治阶级的核心位置,从而带动并加速了整个官僚队伍的全面腐蚀和特权阶级化。
五、权力异化的历史案例与分析
苏俄、中共建国初期以及前南斯拉夫的历史实践,都从不同侧面印证了权力异化的普遍性,表明了这种现象是权力高度集中体制的内在逻辑。
(一)苏俄(苏联)的“特权阶层”(Nomenklatura)的形成
在十月革命后,苏俄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但到了斯大林时代,一套被称为“特权名单制度”(Nomenklatura)的体系最终确立并固化,决定了所有关键职位的任免。这个特权阶层虽然名义上是“无产阶级先锋队”,但在实践中拥有与其级别挂钩的非劳动收入和特权,包括住房特供、商品特供、高级医疗和交通特供等。
在这个案例中,权力异化表现为制度化的分配不公。特权阶层并未通过私人占有生产资料进行剥削,而是通过垄断国家权力,将公有财产转化为制度化的特权和个人享受。他们的利益已经与普通工人和农民彻底分离,成为了一个事实上的、凌驾于社会之上的新阶层。
(二)中国五十年代末的“反右倾”与政治权力压倒一切
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初期,特别是1958年“大跃进”期间,出现了严重的经济决策失误。当党内和体制内的专业人士对浮夸风提出不同意见时,却遭到了政治运动的严厉打击。
这种异化表现为决策权力的失衡。少数最高领导人的意志,通过官僚体系层层传导,成为不容置疑的“真理”。任何基于经济事实和科学理性的反馈都被视为“右倾”或“反党”,专业权力被架空。它展示了:当权力高度集中于少数人,且缺乏制度化的纠错机制时,掌权者为了维护自身路线和权威,宁可牺牲数千万人的生命和国家的经济利益。
(三)前南斯拉夫的“红色经理”阶层
前南斯拉夫实行了相对独特的“工人自治”和市场社会主义模式。在这个体系中,诞生了一个被称为“红色经理”的群体。他们是大型国有企业的实际控制人,通过掌握信息、技术和与政府的关系,享有巨大的投资决策权和分配权。
这个群体利用企业的资源为自己创造高额薪酬、优越的福利和投资机会。在20世纪末南斯拉夫解体前的私有化浪潮中,许多“红色经理”利用其在位时的权力,将国有资产低价转卖或转移到自己或关联人的名下,直接完成了从政治权力到私人资本的转化。这个案例清楚地展示了:权力一旦被用来支配经济资源,它就会滋生出一个功能上与资本家无异的特权阶层。
六、文化大革命:一种极端的反异化尝试
从动机和理论层面来看,毛泽东发动的文化大革命除了用于清除他的政治对手外,确实可以被视为一种针对权力异化和官僚特权阶层滋生的极端历史尝试。
(一)理论动机:防止“变修”与继续革命
毛泽东晚年思想的核心焦虑,就是担心中国共产党在执政后会“变修”(即蜕变为修正主义),担心党内会形成一个脱离人民、压迫人民的官僚精英阶层。他认为:真正的危险不是来自已经被推翻的旧资产阶级,而是来自党内那些掌握权力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因此,他试图通过发动群众自下而上地夺权和批判,打破旧的官僚体制,重新将权力拉回到无产阶级和普通劳动者手中。
(二)失败的经验:权力、混乱与灾难
然而,历史实践证明,文革最终以一场巨大的失败和灾难告终。它不仅未能解决权力异化的问题,反而带来了更深层次的危机。
1、体制成本的失控:文革彻底破坏了既有的行政秩序、法律系统和生产秩序,导致巨大的社会混乱成本、经济停滞成本和生命代价。这种破坏性的体制成本,远远超过了它试图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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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权力的重新集中:尽管最初的目标是打破旧官僚,但在运动的后期,权力迅速被军事系统和新的革命委员会所掌握。旧的官僚被摧毁后,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更缺乏制衡的军事-政治精英联盟,权力非但没有回到人民手中,反而变得更加专断和集中。
3、未触及权力异化的根源:文革失败的关键在于,它只是一种周期性的、破坏性的运动式尝试。它没有建立起一套制度化、常态化、非人治化的权力监督和制衡机制。它仅仅是通过暴力和运动,将一部分老官僚替换成了另一批新官僚。只要权力的高度集中和对公有财产的垄断的体制基础不变,新的特权阶层仍会滋生。
文革的失败证明,以极端、非理性和破坏性方式解决异化,不仅注定失败,还会带来更大的权力灾难。
七、反异化成功的关键:制度化制衡
以文革那种破坏性、运动式的方式来“反异化”,不仅注定失败,还会带来巨大的灾难。反异化的成功,必须依赖于制度建设和权力制衡,而不是依赖于人治或政治运动。核心在于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确保掌权者始终能被有效监督和制约。
成功的反异化方法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相互关联的方面:
(一)权力横向制衡(分权)
这是防止权力集中的最根本方法。
1、独立的司法系统:确保法院系统独立于行政和执政党之外,能够根据法律原则,而非政治意志,来裁决行政权力滥用和官员腐败。这阻止了掌权者凌驾于法律之上。
2、立法机构的有效制约:确保代议机构拥有真正的立法权、预算审批权和调查权,能够有效审查行政部门的开支和行为,阻止其随意支配国家资源。
(二)权力纵向制衡(监督与问责)
这是确保权力对人民负责的机制。
1、信息公开和透明化:将政府决策、财政预算、官员财产和行政审批流程最大限度地公之于众。透明度是最好的防腐剂,它让潜在的特权行为暴露在公众监督之下,大大增加了寻租的体制成本。
2、自由的公民社会和媒体:允许独立的媒体、公民组织和学术机构对权力进行批评和曝光。他们充当了“权力异化的警报器”,能够及时揭露和阻止官僚特权阶层的形成。
(三)权力去垄断化(市场与法治)
这是减少权力支配经济资源范围的关键。
1、建立竞争性市场经济:缩小政府对经济活动的直接干预和资源配置的权力,让价格和供需关系决定资源流向。这使得掌权者能够寻租的范围大大缩小,从而削弱权力转化为财富的通道。
2、稳固的产权保护和契约法治:确保公民和企业的合法财产受到法律保护,即使面对强大的政府干预也不能轻易被剥夺。这直接限制了官员随意支配和侵占社会财富的权力。
八、对权贵阶级与技术官僚的再审视
在现实的权力运作中,技术管理精英很容易将专业权力转化为官僚权力,再通过寻租转化为资本,这两者往往是重叠、融合和转化的。
(一)权贵阶级其实是“官僚特权资产阶级”
“官僚特权资产阶级”这个称谓对于描述那些利用职权直接攫取经济利益的群体,是更准确、更具有批判力的。核心动作是权力与资本的直接联姻。
“官僚”:体现了其权力来源是行政或政治地位。
“资产阶级”:体现了其利益获取方式是通过资本收益和对生产资料(或企业股权)的间接占有,而不是通过合法的劳动所得或仅仅是行政特权。
官员参股或拿干股现象,是权力异化或权力资本化最典型的表现形式,是所有权和收益权上的侵占。此时,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技术官僚”,而是蜕变成了享有官僚特权的资产阶级。
(二)技术官僚的价值与局限
“技术官僚”概念更多强调现代治理的复杂性。即使在一个清廉的政府中,掌握复杂经济和技术知识的精英群体也必然拥有巨大的决策权(知识对民众的垄断)。但在当前的现实中,权力利用市场经济的外壳,为自身进行资本积累是更主要、更急迫的问题。因此,与其说是纯粹的“技术官僚”,不如说现在权力异化的主流表现是:体制内的精英群体,利用其“官僚权力”(行政审批、资源支配),直接或间接参与到资本运作和利润分配中,形成了特权与资本合流的“官僚权本阶级”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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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权贵阶级群体与传统资产阶级的区别
这种“中国特色”主要体现在其权力来源和财富积累方式上与传统资本主义国家资产阶级的根本区别:
(一)财富积累的“双重性”
传统的资产阶级主要通过私人占有生产资料、市场竞争来积累财富。而“有中国特色的官僚特权资产阶级”的财富积累是双轨制的:
1、公权力轨道:利用“官僚权力”,直接或间接支配和低价获取公有或准公有的资源。
2、资本运作轨道:将第一轨道获得的资源投入市场,通过参股、干股、内部交易等方式,实现财富的快速增值和资本化。
因此,他们的财富并非完全来自市场竞争,而是权力在市场中“套现”的结果。
(二)身份的“隐蔽性”和“体制庇护”
传统的资产阶级在法律上是明确的私有财产所有者。而这个“有中国特色的官僚特权资产阶级”群体,其身份是隐蔽且具有庇护性的:
1、隐蔽性:他们往往通过亲属、代理人、信托或海外账户来间接持股和运作资本,自己在公开场合仍是“人民公仆”的形象。
2、体制庇护:由于他们本身掌握着法律执行权和行政审批权,他们能够利用体制来保护自己的非法所得,使其难以被外部力量(如媒体、独立司法)有效监督和惩处。这使得他们的寻租成本和被惩罚成本相对较低。
这种特殊性使他们能更高效、更安全地侵占公共资源,对体制造成的成本是极其巨大的。他们不仅寻租,更通过立法和政策制定来“合法化”自己的特权和利益,从根本上腐蚀了制度的公平性。
十、有中国特色的官僚特权资产阶级群体对中国社会的危害
该群体对中国社会的危害已经超越了一般的腐败问题,是一种系统性的权力异化。
(一)权力腐蚀:制度公平的根本性破坏
该群体的最大危害在于他们从体制内部对制度公平和法治精神进行根本性的腐蚀。他们不像传统资产阶级那样仅仅在市场中寻求利润,而是利用其“官僚权力”来改变规则、扭曲法律,以服务于自身的资本积累。
例如,他们可能通过影响立法或政策制定,为自己的特定产业或关联公司量身定制优惠政策,从而将不法所得披上“合法”外衣。同时,他们能够利用其在法律执行权上的影响力,干预司法程序、逃避监管和惩罚,使得法律在他们面前成为一张保护特权的网,而不是公正约束所有人的准绳。
(二)资源扭曲:经济活力的系统性抑制
权贵阶级对国家资源和经济活力的损害是系统性的。
1、配置效率低下:他们利用行政权力将信贷、土地、能源等关键生产要素,分配给与自身利益相关的项目或企业,而不是分配给那些最具创新能力和效率的市场主体。这导致大量资金和资源流入低效、甚至无效的领域,造成产能过剩和巨大的隐性体制成本。
2、挤压创新空间:这种权力主导的资源分配方式,使得真正的企业家精神和技术创新难以获得公平的支持和成长环境。企业不再专注于提高产品质量或技术创新,而是将精力投入到“跑关系”和“公关寻租”上。这抑制了全社会创新活力,成为中国经济转型升级的巨大障碍。
(三)社会撕裂:阶层固化与信任赤字
该群体通过权力与资本的结合,极大地加剧了社会阶层的固化和财富分配的严重不平等。
1、财富的非劳动积累:他们的巨额财富源于对公共资源的侵占和对体制的滥用。这种不公的财富来源是社会不满情绪最主要的燃点。
2、阶层的自我复制: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财富为子女提供特权的教育资源、稀缺的就业机会,甚至直接将公权力资源“打包”传承给下一代。这堵死了社会底层和中层通过教育和努力实现阶层流动的通道,加剧了“龙生龙,凤生凤”的固化趋势。
3、社会信任崩溃:当民众看到“公仆”在享受特权和积累巨额私人财富时,对执政合法性和国家意识形态的信任就会被严重透支。这种信任赤字是维护社会稳定的最大政治隐患。
(四)政治威胁:执政基础的动摇
从长远来看,该群体对执政党的基础构成根本性的政治威胁。这个群体在经济上成为事实上的剥削者和特权阶层,使得执政党与广大公民的联系被切断。他们已经成为深化改革、推动反腐和实现权力制衡的最大体制内阻力。任何触及他们核心利益的改革,都会遭到其利用行政权力进行的强大抵制,这使得体制的自我净化和纠错能力被严重削弱。
十一、体制内的良心和红色权贵的分化
我们不能将“官僚”或“红色权贵”群体中的所有个体视为同质化的腐蚀者。历史上,任何统治阶级或特权群体内部都必然存在分化、矛盾和反叛。当体制的运行与普遍的人性良知和人类文明的进步趋势发生冲突时,总会有个体自觉或不自觉地选择背离其既得利益,顺应更高的价值。
在探讨无产阶级革命异化和官僚权本阶级形成的过程中,我们必须避免陷入绝对的宿命论。诚然,权力与资本的结合塑造了一个庞大的特权群体,但并非所有身处体制或权贵阶层的人都彻底异化为冷酷的既得利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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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官僚群体的分化:并非所有官僚都已经异化
官僚阶层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群体,其内部存在深刻的分化:
1、坚守信念的群体:有相当数量的官员,特别是基层和中层干部,他们可能因为缺乏权力变现的渠道,更可能因为保留了最初的理想信念,从而保持了相对的廉洁和职业操守。他们是体制内保持基本运转和道德底线的力量。
2、不作为与无奈:另一些官员可能出于清廉的自我保护或对体制的失望,选择在工作中保持消极不作为。尽管这种状态并非积极的推动力,但也避免了他们成为腐败的直接推手。
因此,将整个官僚阶层简单地等同于“资产阶级”,是过于粗糙且不准确的概括。
(二)红色权贵的反思:背叛阶层的良知力量
更引人注目的,是少数红色权贵家族的成员。他们虽然出生于特权顶层,拥有无可比拟的资源和优势,但却自觉或不自觉地背叛了其阶层的既得利益,选择了更高的价值追求。
1、对普世价值的顺应:他们中的一些人,通过教育、反思和对历史的理解,深刻认识到权力世袭和特权固化的危害,转而认同民主、法治、自由、人权等人类普遍的价值准则。
2、体制内的“异见者”与改革推动者:他们可能利用自身的特殊地位,在体制内部发出不同的声音,推动渐进式的改革和进步。他们的发声往往比普通民众更具穿透力和保护性。
3、历史的良心:这些选择站在人民一边、批判和反思自身阶层特权的个体,构成了民族的良心和希望所在。他们的存在证明了人性并非完全由阶级利益所决定,在关键的历史节点,道德勇气和理想信念可以超越血缘和利益的束缚。
在腐蚀和异化占据主导趋势的同时,我们必须看到体制内部也存在着分化与反思的力量。这些未被异化的官僚和反叛特权的红色精英,是体制内稀有的良知资源。他们是推动社会向更公平、更公正、更开放方向发展的潜在希望,也是打破特权固化、防止理想信念彻底沦丧的最后一道防线和火种。
十二、危机与救赎
无产阶级革命的异化与权贵阶层的滋生,是一个深刻的体制性问题,而非简单的个人道德问题。它揭示了:在权力高度集中且缺乏有效制衡的公有制体制下,政治权力会成为比经济资本更具支配性和剥削性的资源。
这个新阶层,既不符合经典理论中“无产阶级”的定义,也不完全符合“资产阶级”的定义。他们是国家权力垄断公有财产这一体制下特有的产物,是高昂体制成本的制造者。当今中国地方财政趋近崩溃,绝非简单的经济周期问题,而是无产阶级革命异化过程中所产生的官僚特权阶级和特权结构的必然历史代价。
财政失衡是体制成本畸形膨胀的结果,而体制成本的畸形膨胀,正是权力脱离人民监督、为自身利益服务的具象化表现。
(一)特权阶级的滋生是体制成本膨胀的根源
如前所述,无产阶级政权在革命成功后,其核心权力逐渐被红色权贵和官僚阶层所垄断。这种异化是财政危机的深层病灶:
1、权力的私有化:官僚不再是“公仆”,而是掌握行政权、资源分配权和信息权的“主人”。他们利用公权力将公共资源和国家资本转化为私人财富和家族利益,构成了官僚权本阶级。
2、体制的工具化:庞大的行政和事业单位体系,不再单纯服务于社会治理,而成为分配政治和经济利益、安置权力家族成员、巩固特权统治的工具。体制成本不再是治理成本,而日益成为维护特权和内部消化的成本。
(二)特权阶级对社会资源虹吸,是导致体制成本膨胀又一原因
在异化产生的特权结构下,财政体系必然遭受成本刚性膨胀的压力:
1、行政冗余的必然性:官僚权本阶级需要不断扩张其权力边界和控制范围,以确保其利益和就业。这导致行政人员、事业单位人员、各类“编外人员”、“维稳人员”规模空前膨胀,形成了庞大的“供养阶层”。这些人员的工资、福利、养老金成为财政上的超刚性支出。
2、支出的无效性:缺乏有效监督和制衡,财政支出被大量浪费于形象工程、政绩工程和低效的重复建设。这进一步加剧了财政的空心化,财政投入并未转化为可持续的社会生产力。
3、收入的掠夺性:为了弥补天价的体制成本,地方政府转向掠夺性收入模式——最典型即是土地财政。这种模式以透支未来发展、加剧社会不公为代价,饮鸩止渴,最终随着房地产泡沫破裂而彻底坍塌,将异化的全部成本以债务和烂尾的形式,抛给了整个社会。
财政发不出工资,本质是特权阶级对社会资源虹吸的容量已达极限,债务雪球已无法滚动。
(三)救赎:普世价值是重建体制的唯一基石
中国这艘体制巨轮晃晃悠悠行驶至今天,已经渐渐失去了动力,最终只会在历史的海平面漂移,随时可能撞上冰山。随着土地财政的崩溃,三驾马车的火力渐微,维持体制运行的行政预算将入不敷出。要从根本上解决财政危机和体制成本奇高的问题,必须从体制的价值内核入手,对导致异化的结构进行彻底重塑。发行债券或调整税收只能缓解症状,唯有普世价值的引入,才是杜绝权力异化的根源。
普世价值,如民主、法治、自由和人权,是制衡权力、保障社会公平的根本工具,它能从根本上铲除官僚权本阶级滋生的土壤:
1、民主:实现权力向人民的回归
真正的民主保障了人民对权力的有效监督权和选择权,杜绝了权力世袭和终身制。当权力对人民负责时,政府就会成为高效的“公仆”,而非奢侈的“主人”,从而压缩无谓的行政冗余和无效开支。
2、法治:约束权力、保障契约
独立的司法和真正的法治能将权力关进笼子。它能有效遏制权力寻租和腐败,斩断官僚与资本勾结的链条,确保市场经济运行在公平、透明的基础上,从而终止对公共财产的掠夺。
3、人权与自由:释放社会活力、创造财富
保障个人的自由、财产权利和创新精神,是经济发展的持久动力。只有在保障人权的前提下,社会活力才能被最大程度地释放,创造出可持续的、强大的社会财富,为政府提供健康的税基,彻底摆脱对土地财政竭泽而渔的依赖。
财政危机表面是经济问题,实质是政治问题;它最终的解决方案,不在于技术上的修修补补,而在于政治体制的价值重塑。只有真正回归并落实普世价值,建立公民社会,将权力重新置于人民的监督之下,才能从根本上消除异化的温床,最终实现小而高效的政府和可持续的社会发展。yi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