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估计,21%的美国成年人(约4,300万美国人)属于功能性文盲,这意味着他们在阅读、理解说明和填写表格方面存在困难。功能性文盲的美国成年人无法完成一些阅读任务,如阅读职位描述或填写社会保障和医疗补助表格等任务
一名十九岁的大学生起诉她以前的高中,因为她不识字,却顺利毕业了。
这名学生名叫艾丽莎·奥尔蒂斯(Aleysha Ortiz),于2024年春季以优异成绩从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公立学校(Hartford Public Schools)毕业。她获得了康涅狄格大学(the 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的奖学金,目前在校学习公共政策。但在高中期间,她不得不使用手机上的语音文字转换应用程序来帮助她阅读和写作。尽管多年来她一直呼吁学校给予支持,帮助她克服在读写方面的困难,但她的学校从未解决这个问题。
她的故事令人震惊;然而不幸的是,这样的事并非个例。在伊利诺伊州的24所公立学校中,没有一名学生的阅读能力达到年级水平。全国范围内,54%的美国成年人口的阅读水平在六年级或以下。换句话说:只有46%的美国成年人达到了中学水平的读写能力,更不用说高中或大学的水平了。
在一个发达国家,我们每年为每个学生花费近16,000美元来教育我们的孩子,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统计数据。
识字能力本应是通晓博雅教育的自由社会的基石。正如《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的座右铭所言:“民主在黑暗中消亡。”
文盲就是一种黑暗,文盲群体无法应对充满表格、文件和文字的世界的需求,更不用说成为民主社会的投票公民了。
识字率统计数据实际上意味着什么?
根据官方报导,美国人的基本识字率为99%。如果像艾丽莎·奥尔蒂斯这样的学生可以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但她仍然是文盲,那么这个基本识字率的数字或许应该受到质疑。
但是“基本读写能力(basic literacy)”有点像推销话术。听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基本读写能力”指的是幼儿园到三年级的阅读水平,比如《在爸爸身上蹦来跳去》(Hop on Pop)和《糊涂女佣》(Amelia Bedelia)等儿童识字绘本读物阅读能力。
然而“实用读写能力”(Functional literacy)才是真正重要的:阅读和理解表格、说明书、求职申请以及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其它形式文本的能力。它衡量的是阅读技能和理解能力,也就是解读文字的能力,以及辨别文字含义的能力。
据估计,21%的美国成年人(约4,300万美国人)属于功能性文盲(functionally illiterate),这意味着他们在阅读、理解说明和填写表格方面存在困难。功能性文盲的美国成年人无法完成一些阅读任务,如阅读职位描述或填写社会保障和医疗补助表格等任务。
或许更糟糕的是,54%的美国成年人的阅读水平仅及六年级或以下。通常我们大多数人不会用年级来衡量阅读水平,所以凭直觉看,这个统计数据很不堪,但是实际上却毫无意义。六年级的阅读水平到底是什么水平?
六年级水平的书籍(包括读写和理解能力)面向十一二岁的儿童。例如《时间的皱折》(A Wrinkle in Time)《波西·杰克逊与奥林匹亚众神》(Percy Jackson and The Olympians)和《赐予者》(The Giver)等。
这些故事都很棒,但是理解它们所需的词汇量和敏锐的思维能力,远不及解读税表那么简单。以下是《赐予者》的节选:
加布里埃尔(Garbriel)的呼吸均匀而深沉。乔纳斯(Jonas)喜欢他待在身边,尽管他对这个秘密感到内疚。每个夜晚,他都会把回忆告诉加布里埃尔:乘船游览、在阳光下野餐的回忆;轻柔雨水拍打窗玻璃的回忆;赤脚在潮湿的草坪上跳舞的回忆。
显然,这比《迪克和简》(Dick and Jane)或《在爸爸身上蹦来跳去》(Hop on Pop)更加复杂。但是这并非成年人的理解水平。如果你的阅读能力达到这个极限,你在日常生活中会遇到很多难以理解的文字,而通常这些文字对我们来说很重要,需要我们去理解,比如租赁协议的条款或药物说明书。
一直都是这样吗?
几十年来,我们的公共教育体系一直饱受识字率低下之苦。但是美国人的识字率并非一直如此低迷。美国著名历史文献就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一点。
殖民时代最受欢迎的书籍,除了《圣经》(the Bible)之外,就是17世纪英国作家约翰·班扬(John Bunyon,1628-1688)的代表作《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1678)。该书售出了数百万册,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的本杰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1706-1790)曾形容,几乎每个殖民地家庭都能找到这本书。美国作家、《汤姆叔叔的小屋》(Uncle Tom’s Cabin,1852)的作者哈里特·比彻·斯托(Harriet Beecher Stowe,1811-1896)后来曾经写道:“除了《圣经》,没有哪本书比它更受普通民众的欢迎。”
这本书的语言并没有针对识字水平较弱的人而进行简化:
“世故先生并非古人遗风。如今,他无处不在,用宣扬靠自满和劳作获得满足与平安的福音来掩盖他的异端邪说和谬误。如果他提到基督,那并非是作为我们救主的替代者,而是作为模范人生的典范。我们需要一个好榜样来拯救我们,还是我们需要一位救主?”
这又远远超出了六年级的水平。如今,“异端”(heresy)被认为是大学水平的词汇。而“典范”(exemplary)则相当于十一年级的水平。
《天路历程》既用于精神教育,也用于读写教育,早期美国的新教徒(尤其是新英格兰地区)非常看重人们的文化水平,希望每个人都能读自己手头上的《圣经》。
如今,超过一半的美国人无法阅读和理解这段文字。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美国识字率困境:简史
可叹,我们的读写能力危机几乎与公立教育体系一样久远。随着公立学校体系成为美国生活的一部分,仅仅过了几十年之后,20世纪50年代,美国作家鲁道夫·弗莱施(Rudolf Flesch,1911-1986)就写了一本尖锐的著作,名为《约翰尼为什么不会读书》(Why Johnny Can’t Read,1981),书中他就直言不讳地批评了我们本已令人惊讶的读写能力缺陷。
当时,官方报告显示,约95%的美国成年人识字。但是弗莱施和其他类似的批评者却对功能性读写能力和阅读理解能力提出了越来越多的担忧。问题不再是“约翰尼能否看到纸上的文字并知道每个字的意思”,而是“约翰尼能否理解自己所读的内容”。
弗莱施认为,在很多情况下,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我们继续沿着历史前行。20世纪80年代,里根政府发表了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论文,题为《处于危险中的国家》(A Nation at Risk),警告美国人我们的学业考试成绩(包括我们的读写能力)正在下降,如果不纠正这种趋势,将导致国家危机。
五十年后,这种趋势仍未得到纠正,我们国家正处于危险之中,尤其是考虑到我们为改善现状所付出的巨额财政投入。作为一个国家,我们每年在公立K-12基础教育上每名学生的支出接近1.6万美元。全国范围内,我们每年在公立K-12学校上的支出高达8,572亿美元。
如果这不是为所有人购买识字能力,那么它到底是为了什么而买单?
问题部分在于方法。在2022年播出的纪录片播客系列《卖出一个故事》(Sold a Story)中,美国记者艾米丽·汉福德(Emily Hanford)揭开了美国阅读教学的面纱,引发了一场争议。几十年来,学校一直被要求使用全词教学法(the whole-word method,或看说教学法/ the look-say method),而不是自然拼读法(phonics),来教孩子阅读,尽管有明确的经验证据表明,全词教学法并不能有效培养读写能力。
自然拼读法(phonics)是帮助读者解读语言的秘诀:记住26个字母及其对应的44个发音,就能解锁终身受益的能力,用罗马字母表(约3,000种语言使用,使其成为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字母表)拼读几乎所有语言中遇到的单词。孩子们学习阅读的第一步是学习字母表并记住每个字母的发音,然后慢慢地将这些发音串联成单词,比如Hop on Pop(在爸爸身上蹦来跳去)。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掌握了解读越来越长单词的能力,并在此过程中提升了理解能力。
另一方面,全词教学法完全绕过了自然拼读法。孩子们通过识别单词而不是通过发音来学习阅读,一位评论家称之为“心理语言学猜谜游戏”。如果他们不认识某个单词,老师就会鼓励他们根据上下文线索来猜测其含义:在幼儿时期,他们可以通过看图画书上的图片来猜测;在儿童时期,他们可以通过从周围的单词中推断上下文来猜测。如果你读过《迪克和简》(Dick and Jane)的朗读系列读物,那么你早期就接触过全词教育。这种阅读方法仅仅是单词记忆,而不是真正的读写能力掌握。自然拼读法的概念是理解意义和准确解码的先决条件,而这在许多学校系统中甚至从未被引入。
我们学会阅读后,常常会把全词阅读法当作捷径,人们很可能是通过识别单词而不是拼读来阅读这句话的。但是如果你忽略了拼读生词的能力(以及拼读不会拼写的单词的能力),你就破坏了真正读写能力的基础。这正是许多公立学校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用一种我们已知的早已被证明是错误的方法来教学,会让学生面临文盲的风险。
但是即便如此,这还只是问题的一部分。追踪学生学习进度和了解其掌握程度的方法也存在问题。有些孩子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在阅读方面存在困难,比如艾丽莎·奥尔蒂斯。但是其他学生拿着光鲜亮丽的成绩单回家,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这就是为什么ACT(全称为American College Test,美国大学入学考试,俗称“美国高考”)分数下降而高中GPA(全称为Grade Point Average,平均学分绩点)却上升的原因。分数膨胀使得成绩单作为衡量整体学业表现的标准变得毫无意义。
有些问题比较微妙,GPA不仅衡量考试成绩,还包含作业认真程度、课堂参与度等因素,而ACT分数只衡量死记硬背的学业表现;另一方面,教师也常常面临着保持高通过率的压力。资金和政策通常与学生的表现和毕业率挂钩,因此学校有动力让学生通过考试并继续学习,即使他们没有真正学习。
对于许多人来说,教师们为了满足学生的需求而屈从于政治压力,继续以他们明知行不通的方式教学,这或许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对于那些熟悉公立教育激励机制的人来说,这一点并不奇怪。教师工会和公立学区官员强烈反对对学生和教师实行问责制和择优评估。教师工会一直在反对那些能够为贫困学区的学生提供更多教育选择的替代方案。为了提高“公平性”,一些学区甚至下令教师停止评分、点名,甚至停止集体授课。
分数膨胀、社会晋升以及普遍对个人成就漠不关心,让孩子们在“传送带”上被推来推去。艾丽莎·奥尔蒂斯使用语音文字转换应用程序帮助她撰写高中论文,这些论文足以让她以优异的成绩从哈特福德公立学校毕业。像奥尔蒂斯一样,学生们不断地在教育体系中步步前行,通过考试,从一个年级升入另一个年级,却从未真正掌握在社会上生存所需的核心技能。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最终会面临这样的局面:54%的美国成年人不具备阅读这篇文章所需的读写能力,如果我们不扭转这种局面,我们国家的整体能力将很快被世界抛在身后。
本文刊自总部位于马萨诸塞州的智库“美国经济研究所”(American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简称AIER)的网站。
作者简介:
汉娜·弗兰克曼·胡德(Hannah Frankman Hood)是教育组织“叛逆的教育者”(renegadeEducator)的创始人。她从小接受家庭教育,跳过大学直接进入创业世界,如今已在另类教育领域工作近十年。她曾担任Praxis公司的项目经理、经济教育基金会(the Foundation for Economic Education)的研究员以及客观标准研究所(The Objective Standard institute)的讲师等。
原文: She Couldn’t Read Her Own Diploma: Why Public Schools Pass Students but Fail Society刊登于英文《大.纪.元;时报》。
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并不一定反映《大.纪.元;时报》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