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学习仁慈,我也继续在安宁院当义工。我毫不后悔。在援助急需帮助的人时,我很快乐。有时候,即使是自家人,也会抛弃垂死的人,原因并非不再爱了,而是他们无法接受死亡这个悲伤的事实。
例如,有一次我注意到有一个男人,他不敢靠近他母亲的病床边。他的母亲年纪已相当大,癌症又到末期,情况非常危急。他和家人每天会来看她两次,但是过了不久,在他家人和他母亲说话时,那个男人就会站在走廊上等候。
我试着去接近那个人。起先,他怀着敌意,很不情愿和我讲话。我先打破僵局说:「对我来说,这也是个学习的经验,光灵要我来此当义工的原因便是学习。」
我一星期平均花二十个小时在安宁院和疗养院,有的时候更多。如果病人愿意,在他们的临终之际,我会随时待在他们的床边。我因此睡得很少,但是睡眠并不比向垂死者学习来得重要。
异象的其它部分也是让我加班的原因。一九七九年后,我一直致力于建造床的结构,但是零件部分仍在研究中。迄今,我已找到全部的零件了,但是我不太知道要如何把它们组合起来。我继续尽全力以解开这个谜题,我知道唯一的方法就是对异象诚实。
谈论这些异象,也给我的朋友造成负担,他们常说我疯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在背地里都这样说我。最后,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是否听得到他们说的。在一个特别疲累的礼拜后,我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我的好友告诉我:「你要不要睡下觉?忘记那些异象,继续过你的日子吧!它们妨碍了你的生活。」
我深有同感。那些异象的确扰乱了我的生活。我比任何人都想赶走它们,但是却没有那么容易。我无法把它们抛在一旁。
因此我就更加努力工作。我的体力开始变差。起先我发现自己经常感到疲惫,醒来时仍觉得好累,整天昏昏沉沉,直到上床睡觉为止。我以为那只是流行性感冒的症状而已,所以我就试着用睡眠来治疗。
我休息了一段时间,但是一且开始紧凑的行程,就又再一次病倒。我每个星期往返于家和华盛顿之间数百哩的路程。虽然觉得身体状况很差,但是我必须为事业继续奋斗。
不过我知道身体不大对劲,因为觉得肺不太顺畅,而且一直在咳嗽,但是也没发生什么事。
但大事终于发生了。
在我和合伙人罗伯特,库珀开车前往査尔斯顿时,我全身汗流浃背。我到后座去躺了一下,希望稍微休息片刻会好过一点。但是无济于事。那一整天,我一坐起来就头昏眼花。我对罗伯特说:「我一定感染上肺炎了。」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实际上也觉得舒服多了。然而,只要一起床,试着重新过正常的作息时,我的肺又有那种难过的感觉,而且越来越糟。
我确信得了肺炎,或无法抵抗的流行性感冒了。我对另一位合伙人说:「他们会在急诊室里把我医好的。」她知道上医院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就像我老是开玩笑说的:「因为我每去一次医院,就会死一次。所以我不喜欢上医院。」她陪着我走到东库珀医院,只有几条街而已。到医院时,我觉得好像跑了趟马拉松一样。在入院处,我贰仅余的一丝气力,填了一张有详细病历的表格。终于,在我的合伙人填住院表时,挂号处的人就已直接的把我送到诊疗室去了。
我对帮我检査的医师说:「我想只是流行性感冒吧!」他惊讶地看着我的病历表。那时我正奋力地呼吸着,我的肺好像有一吨重。他用听诊器听我的心脏和肺,这一听,听得他眉毛往上扬。然后,他叫一位护士拿心电图器来。他和护士很快就把电线连到我的胸膛上,印出一卷心电图,看起来就像是股票市场里的曲线图。医生检视了好一会儿后,就请人把它拿给专家仔细检査。他一直没有离开我身旁,且用令我紧张的神情瞧着我,帮我穿上衬衫。专家的报告送回来时,他就走到用帘幕隔开的那地方去看。他回来的时候似乎比离开前更紧张。
他问道:「你要我告诉你实情吗?」
我说:「我只要听实话。」
「好,你确实感染了肺炎。」他说:「但是我怕你的心脏可能会停止不动。如果我们不马上把你放到床上,送进加护病房的话,你会在四十五分钟内死掉。」我很感激他的坦白,我认为他这种行为表现出了真正的勇气。
大部分的医生在告诉病人实情时,总是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这个医生并不,大概因为我的情况很严重吧!我怀疑他守在我身边不走的原因,是因为他以为我会怕,但是我有什么好怕的呢?我已死过一次,而且蛮喜欢的。我已准备好再回去。知道自己在不到一个小时内就会死,感觉真轻松。
在医生又守着我的时候,我决定让病房内的气氛轻松一点。所以我对他微微一笑说:「该死,医生,你认为我不该躺下来吗?」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变成了所有注意力的集中点。点滴注射开始了,他们在我体内打入大量的抗生素。医生一个接一个的来听我的心跳,又做各种不同的测试。其中一种很痛苦,叫作心脏导管测试。他们透过腿动脉,把一根管子通到我的心脏,而且把染料直接注射入心房内,以便在屏幕上査看。
他们做那项测试,只为了能更精确地看到我心脏的形状。他们老早就发现问题出在哪儿了:经由手上的伤口,我感染到了葡萄球菌。早先的感染让我以为得了流行性感冒;但一疏忽,就转为肺炎;然后它就朝我最虚弱的部分进攻,也就是我那受过电击的心脏。它再从那里进入我的大动脉瓣中,吞噬它,直到它不能够再合起来为止。
闪电噎使我的心跳减少几乎百分之五十的能力。现在,心脏活瓣受损出血,我正逐渐要被自己的血淹死,因此非常痛苦。为了吸进空气,我大口喘气、吐血。抗生素让我想吐,医疗人员不时的戳刺和打扰探问使我更烦。但是我的心情依然很好,在一切可怕的医疗过程当中,我始终保持着微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乐。
「医生,你知道吗?死还好。只是过程比较痛苦而已。」
「嗯?」一位医生问,视线离开了他手上的病历表。
我说:「我死过一次,而且相当愉快,只是过程较痛苦而已。」
「我知道你死过一次,」他看着我的病历纪录说:「被雷电打过后,还能活命的并不多,尤其是你的心跳停止这么久。」
「真遗憾那次我活过来了,医生。那边很棒。我真不想回来。」
医生说:「不要担心,我们会尽全力救你的。」
「你不了解,」我对医生说:「我想死。我曾经到过那边,那里很美丽。自从我回来后,好像受到束缚一般。在天上,你可以自由的漫游宇宙。」
医生注视着我一阵子,看到我脸上的微笑。我想我的微笑让他紧张,因为他立刻向病房外的护士招手。
他说:「护士,请量一下白克雷先生的体温。我觉得他发高烧了。」
我熬过了那个晚上。
我的好朋友法兰克琳打电话给我父亲,父亲就马上电话联络大家。到了早晨,我的家人就都噎聚在医院里了。不久,病房已挤满了人,他们一看到我,都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生病是很有趣的事,其中之一便是看到别人怎么看待你。我被雷电击中的时候,经验过别人怀疑的眼神,但是这一回,我知道周遭发生的事,而且更能享受我的病容所带给他们的影响。
我像是一个电影屏幕,进来病房内的人彷佛是看到恐怖的外星人一样的看着我。我不能责怪他们,因为他们看到的景象的确相当吓人。我的全身一直到指甲,均呈灰蓝色。头部附近的床单沾满了咳出来的血。每一次呼吸,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为当我呼气的时候,我的肺充满了液体,而且发出声响。
守在一个「快乐的」临终者床边的那种气氛是很怪诞的。我仍然无法克制自己,我告诉父亲,死亡只是个人的观点问题。
我这样告诉他:「对你而言,我要离开了,永远无法回到这世界来。但对我来说,死亡却像要回家一样。」
护士拿来一些表格让我签。我看了一下,明白这些表格是心脏手术的同意书。有几个外科医生噎告诉过我,我存活的唯一方法就是换上人造大动脉活瓣。我告诉他们,我噎准备好面对死亡了,我不想动手术。但是他们不理会我,径自把表格准备好,心想我随时会改变心意。
我说:「我不会签的,我要让上帝决定。」
两位外科医生进入病房内。他们脸色凝重地站在床边。其中一位说出病情的严重性,另一位则站在旁边听。
他说:「拖越久,手术成功的机率越低。」
我说:「好啊,反正我也不想动手术。」
他坚持:「如果没在十小时内动手术的话,你的心脏就会太虚弱,而无法接受手术。」
我说:「太好了!那么我就死定了!」
我看到父亲跟法兰克琳在房间的角落里说话。不久,法兰克琳离开病房。
「我们把表格留在这里,」外科医生说:「如果你改变心意,你就马上可以签字。」
几分钟后,法兰克琳回来了。她和我父亲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一起来到我床边。
我父亲说:「法兰克琳刚刚打电话给雷蒙,他要赶过来。」
我很高兴他要过来。他前一阵子在欧洲做巡回演说,待了好几个星期。他一直到接到电话,才知道我住院了。据法兰克琳说,他会赶一班从乔治亚州飞的班机过来,几个小时内就会到。在死前,我还有机会见他一面。
所以我们等着。我不大记得我说了什么,但是我记得当时我想着:现在,我没有机会使中心落成了。我该在一九九二年完成的,但是看来没办法了。我今天就要死了。几个小时后,雷蒙走进病房。
眼前的一切,显然让他大吃一惊。在我说笑话,试着激励大家的士气时,站在我床边的四个人,脸部的表情都很可怕。雷蒙与他们站在一起,也试图表现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看起来不太好,」他温和的对我说,「这里的医生可以医好你的。」
我说:「我不要,我只想死。」
身为一位好医生,雷蒙有他的坚持。他问:「我能为你做什么,好让你的最后几个小时好过点呢?」
我对雷蒙说:「你可以做一件事,请你到阿比餐厅帮我买个烤牛肉三明治,上头要加很多芥末酱。我想赶搭胆固醇的热潮死去。」
我们都笑了起来,但由于笑得太激烈,我的鼻血都流了出来。然后我们开始谈彼此相识的经过,和我们所认识的人。他说所有有过死亡经验的人,都坚称他们不再恐惧死亡,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怎么你不害怕?」他问。
答案很简单。我说:「因为活着,就好像被强迫参加夏令营一样。你讨厌那里的每个人,你想念妈妈。雷蒙,我要回家了。」
雷蒙试着安慰我的家人和朋友。我听得到他们讲话,但是,我不是很注意听。我正在整理思绪,想要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把所有未了的事做个交代。
雷蒙终于回到床边来。
「你不一定非死不可,」他说:「为我留下来吧。我需要你的帮忙。」
雷蒙的脸上有着一种令人感到舒服、了解的微笑,他的语调透着恳求。我觉得有种被需要的感觉,这是人类基本的欲望,我觉得意志被动摇了。
我说:「好吧,把表格拿给我。」
我一签完字,手术小组就立刻接手。有人在我的脖子上打了个洞,插入管子。有人在我的腿上打洞,插入直通心脏的管子。
当时,我非常虚弱,东库柏的医生决定将我转到罗普医院,那里才有能力执行具高危险性的手术。在罗普医院,他们观察了我一整夜,希望我会有所好转。但是情形并不乐观,所以他们决定动手术。
我不太记得到达罗普医院以后的事了。我只记得有护士进来替我剃掉毛发。然后我记得在被推到手术房时,我从床边往下看,看到绿色的手术鞋在旁边随行。然后有个戴绿色面罩的男子在我背后打了两针。他说:「这会让你轻松下来。」接下来就是一片漆黑。
阿波罗网责任编辑: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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