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暁康:无家可归,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真实困境 * 阿波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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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暁康:无家可归,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真实困境

晨起见陈健瑜新帖。

她是我的印刻出版社编辑,昨晚她还贴出《雨烟雪盐》新书照片在电报上让我看到,说“书到了”,并讨论如何快递新书给我。

新书封面左侧,作者名字下段印了一行字:“无家可归,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真实困境”。

这是健瑜今晨触碰到的一个艰难话题,一个月前我们在编辑此书中也议论三番。

我跟她讲了朱耀明牧师的故事。恰好同时段,元月二十日,朱耀明牧师师母由冯爱玲陪同,从洛杉矶开车过来访问我们,在客厅坐下,朱牧师就悲伤地讲述有人在台湾披露逃亡经历,谎称是靠朱牧师救出,而当下中共当局正在香港审判民主派,可是当年负责“黄雀行动”救出一大批六四逃亡者的朱牧师夫妇,如今不仅有家难归,也未知落脚何地。

接着牧师又请我们一道去吃饭,饭后他们返回洛杉矶,等他们离去,傅莉就对我说:你看,救你的人无家可归了,我们要帮他们呀!

二〇一七年夏,朱耀明牧师率一支摄影队到我家中采访,他说当年营救行动的经费,是由香港人自愿捐赠的,时间过去三十年了,“黄雀行动”可以告终,然而按照我们香港人做事的原则,支联会必须将被营救者的境况做最后的记录,以存留一份资料向香港人民交代。至今我的感受,是傅莉得以亲见朱牧师和师母,向救命恩人当面说出“谢谢你们救了晓康”这句话,乃是朱牧师给了她这个机会。

我在脸书有“黄雀告别”一贴纪录了这一幕。https://www.facebook.com/841628330/posts/10159455970063331/?

朱牧师的故事触动陈健瑜,使她在封面设计中,加入了“无家可归,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真实困境”这一句,岂非击中我和傅莉的心肠?

接下来,健瑜说“保护自己的家”,她的声音很微弱,我其实有点无从置噱,虽然从网上看台湾看得心焦神烦,我称那里是我的“文学原乡”,也不敢想得太多,可是香港的毁灭就在眼前,“两岸三地”中“一地”毁了、“一岸”在另一岸的坚船利炮之下,2021/6/30《报导者》采访我,我也只敢说:“台湾要和中共政权比寿命”,

我完全是一个局外人的看法。今天在台湾的人,真的是要有一个大视野喔。就是说,你的位置是什么样的位置?台湾是一个非常非常特殊的位置,大洋大陆之间,你背后是太平洋这么大,你面对的是这么大一个亚洲大陆,一直延伸出来大陆,可不光是中国,往后一直延伸到俄罗斯

然后你是在中美两强之间,你又在现代跟传统之间。最后,你是在外省和本省之间。这么几个之间的位置,带来无数极其复杂的因素。在这当中,台湾必须守住民主政体,你要有一个可以竞争的可以轮替的民主制度之外,内部的一切矛盾冲突,都以缓和化解为最高原则,而不是激化它,让它更加爆裂。然后以中道──就是中国传统儒家讲的“中道”,中庸啊,和现状作为最佳的选择。台湾社会现在冲突啊,不是来自外部,是你内部,外部是个压力,压成你的内部冲突,什么福利啊、种族啊、肤色啊、性别啊、贫富啊,你看整天就吵这个东西。不要因为这些冲突,把台湾这条船给折腾翻了。

在某种程度上,你要和大陆这个政权比寿命⋯⋯

https://www.facebook.com/841628330/posts/10159438199863331/?

我一个局外人实在忍不住跟我的编辑讲出“珍惜”一类的话,竟是由“护理”引起的:

——毕竟您在印刻即将推出第九本书了!老师,有关书里的细节再请教您一下,p79您写到傅莉老师住院,您每天往返,美国医院是否没有陪病制度,病人亲属不能留在医院陪伴?

——对,美国医院不准家属陪护,一切由护士处理,他们的护士分两个层级,高一级的叫nurse,其实她们只管药物,工资高;低一级叫 nurse A,其实就是护工,照顾、清理病人包括洗澡,都是她们。所以家属也不需要,家属有探护时间,一般每天上午一个小时。

——这个可以加进注释,我觉得这也是东西文化差异,台湾通常都是家人陪在身边。

——对,我知道台湾可以家人陪护,大陆也是,东方文化嘛!探视时间,不是每天都可以探视,周末时间长一些,平时大概一周有两天,每天上午小时;美国住院很贵,一天要上千美金,所以保险公司只准危重病人住院,病情一缓解就回家,有护士家访照顾,我书中也有写。

——嗯,台湾看病和住院很平常,健保房花不了什么钱,差异很大。我想起外婆和我爸在加护时,一天只能探视一个小时,那时我们都快疯了,所以看你的描述,能理解那煎熬,病人的不安也是加倍的。

——你感同身受!台湾的医疗、医院,福利都是世界第一,你们身在福中。

——但我们都在战争威胁下,唉,这世界⋯⋯

⋯⋯

陈健瑜

闹剧快落幕。

真正“无家可归”的人,那愁苦与憾恨则是无法言说的,就算12年9本书接续出版,我恐也难以完全理解苏晓康老师的巨大悲怆,虽然他总说,“你感同身受”“你说到我心里”,可我又能明白多少呢?

他身上扛着自“河殇”“六四”以来沉重的历史担子,要面对的是一次又一次伤病袭击的灭顶之灾,持续不断的写作,仿佛也是反复地拷问自己,流亡的意义,生存的意义,坚持下去的意义,这世界,还有可能变好吗?

有时我们闲聊难免忧心当前局势,他倒是乐观安慰,台湾清醒的人很多,很强的,要我们珍惜台湾的福利和健保……说着说着,他丢来一张近照,原来是当年搭救他的香港朱牧师到美国拜访他们,接着他说:“他救出我们,自己现在无家可归!”

瞬间被什么击中。

我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心里想的是,我们要保护自己的家啊。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作者脸书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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