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结束后,55万右派获得摘帽改正,但有96人维持原案,其中,被中央认定为右派而不予改正的有五人,分别是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彭文应和陈仁炳。换句话说,此五人是只摘帽不改正。
陈仁炳是这五人中活得最久、走得最晚的一个,直到1990年才因病去世。其他四人,早在文革前或文革初期,便已离开了人世。
陈仁炳跟其他四位大右派一样,都是因抨击国民政府而成为新政权需要结交和利用的民主党派人士。
但就影响力而言,陈仁炳显然不如章伯钧、罗隆基、储安平三人著名。
其他四个人毕竟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虽然只是摘帽,没有平反,但待遇还是恢复了,让他继续教书,还搬了家。
至于为什么只摘帽不被改正,陈仁炳一直都在申诉,到死也未能解决。这使他苦闷抑郁,伴随终生。
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过,至死不被谅解?从网上查到的信息看,相当模糊,令人不得要领。
陈仁炳是湖北武昌人,历史学教授。其父是著名基督徒陈崇桂,做过冯玉祥的随军牧师,跟司徒雷登是好朋友,后来也成了右派。父子右派,是老派知识分子在新政权的必然宿命。
陈仁炳幼年在湖北荆州瑞典人所办的教会小学读书。1925年去北京,就读于基督教美以美会创办的北京汇文中学。
1928年去上海,考入基督教美北浸礼会和美南浸信会联合创办的沪江大学。在校期间曾任该校基督教青年会会长。
1932年赴美留学,次年获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社会学硕士学位。1937年获美国密歇根大学社会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任上海圣约翰大学教授兼文学院院长。
后至武汉,受抗日救亡运动影响,参加武汉合唱团,担任领队。率领合唱团赴东南亚演出,宣传抗日,用义演募捐的款项支援抗日。武汉合唱团在南洋巡演活动中,共募得捐款1150万元,为中国抗战输送了极为宝贵的援助资金。
1940年回国,在重庆广播电台担任总编辑,以及出任财政部秘书等职。
1945年前后受聘为苏州国立社会教育学院教授、上海师范专科学校社会学系主任和上海圣约翰大学文学院院长。1945年11月经周新民、李文宜介绍,加入民盟。
1947年在进步教授组成的上海市大学教授联谊会(简称大教联)中,担任干事,同时协助民盟创办了中共地下党直接领导的《展望》杂志,并担任该杂志社副社长。
1948年5月22日,参加上海学联在交通大学举行的反美扶日万人大会,在会上慷慨演讲,激励学生。是年10月,陈仁炳投身民盟上海市支部民运委员会工作,
1949年3月,被任命为民盟上海市支部解放工作委员会成员。解放军渡江前夕,陈仁炳出版了文集《走向民主社会》,在书中严厉批评了国民党的专制统治。
建国后,陈仁炳任华东军政委员会人民监察委员会委员,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市第一届政协委员兼副秘书长,民盟中央委员。后任民盟上海市副主任委员兼秘书长。在复旦大学担任历史系教授。
1957年陈仁炳提出“反对乡愿(伪善)态度,提倡贾谊精神”,结果被张春桥点名批判。后来又被毛泽东在《打退资产阶级右派进攻》一文中点名批评,受到批斗,被划为右派。文革中被算旧账,再次遭到迫害。1978年被摘掉右派帽子,但维持原案不予纠正。
不过呢,在政治待遇上,还是给了他一定程度的恢复。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他先后被选为民盟中央第五届中央委员,第六届民盟中央参议委员会委员,第九届民盟上海市委员会顾问。
但维持原案不予改正的阴影,始终罩在头上,成为心灵深处的创伤,无法消除。有人劝他想开点,他反问说,换作你,能丢下吗?
陈仁炳的第一位夫人是去美国留学时在船上认识的,结为夫妻后,却在颠沛流离的大时代无奈分离。后来,前妻曾从美国来大陆看他,却因为信息不对称的阴差阳错含恨而去,成为永远的遗憾。
新政权取得天下后,陈仁炳等人的作用其实已经完成。如果从此独善其身,保持沉默,以求现世安稳,一般也不会有啥麻烦。然而知识分子的惯性思维和天生的批判意识,让正直而有血性的知识分子做不到保持沉默,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一旦上面号召大鸣大放,百家争鸣,自然便会在劫难逃。
盛世尘埃,性命如蚁。直言不讳,畅所欲言的结果是致命的。因言获罪的基因代代传承,一个民族的骨气和底气,迟早将会摧损殆尽。
相比储安平,陈仁炳还算是幸运的。
2025年03月0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