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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视中国】艰难的抗争成功的「清算」

-- 韩国民主化历程回顾与启示

【新!唐!人:电视台『透视中国』】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二战结束。被日本殖民统治了三十五年的朝鲜半岛也正式获得了独立。但以北纬三十八度线为界被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分别由前苏联和美国的军队接收，并随后各自建国。

一九四八年李承晚在美国的支援下创建大韩民国，并成为大韩民国历史上第一位总统。大韩民国由八个道、一个特别自治道、六个广域市和一个特别市组成。其面积为九点九六万平方公里，人口约四千七百二十六万。为与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区别，大韩民国人往往将自己的国家称作「南韩」。二千零五年一月，首尔市市长李明博宣布，把南韩首都的中文译名由「汉城」改为「首尔」。

【主持人】光州是韩国的六个广域市之一，也是全罗南道的首府。作为韩国的第五大城市，它也是韩国西南部经济、文化的中心。有光明的城市的美称。其面积为五百零一点三一平方公里，人口约一百四十一万。到过光州的人就会发现，光州市的许多地方都是以「五．一八」命名的，如「五一八民主广场」、「五一八公墓」、「五一八纪念公园」等等。每年的五月十八日，人们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光州，参加在这里举办的各种活动。

二零零八年五月十八日，一位台湾学者再一次来到了光州，韩国MBC电视台特地为他制作了一个特别报道，我们在此基础上剪辑了一个短片，下面我们就借用此片来为您介绍这期节目的嘉宾，他就是台湾政治大学教授 -- 朱立熙。

【纪录短片】『朱立熙518的感受』

旁白：有一位人士非常关心韩国的「五．一八光州抗争事件」，每年的「五．一八」都会来到光州，他就是台湾政治大学的朱立熙教授。

旁白：不是韩国人的眼光，而是用台湾人的眼光来看待「五．一八事件」到底具有什么样的意义？朱立熙想学习的究竟是什么？

朱立熙：如果没有「五．一八抗争」，就没有今天成功的民主化，也没有韩国这个新兴的民主国家。而且，光州市民的牺牲与付出的代价，实在太伟大了！

旁白：借由「五．一八光州事件」，朱立熙想解读台湾「二．二八」的历史。

朱立熙：请看这里。这是我写的书，『从韩国「五．一八」看台湾的「二．二八」』！

旁白：因此他每年五月，他都会造访光州，重新省思「五．一八」与「二．二八」的意义。他想要记住的，是这些以自由意志来参与这次抗争的市民，没有名分也不计代价而牺牲的那些人。要记住他们对抗不义的精神，他们为了造就理想的世界而牺牲，他认为，那才是真正的追悼。韩国的「五．一八」和台湾的「二．二八」，为了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他相信，存活的这些人，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五．一八」公墓, 一位老人正在哭诉着平吊亲人)

朱立熙：看了这样的场面，啊~~，我真是不了解，军人为何会那么残忍？这些人到底有没有人性与人道关怀？如果有人性的话，会那样屠杀人民吗？当然不可以！如果他们自己的家人或孩子遭别人这样屠杀，他们会怎么想呢？

朱立熙：我人生最珍贵的黄金时间是在韩国过的。啊，大约到三十四岁，大约当时人生的四分之一都是待在韩国，因此韩国就好像我的第二个故乡，「五．一八光州事件」对我人生的价值观影响非常大。

因为韩国在一九八八年开始了民主化，也开始了新闻自由。台湾也一样。我虽然回国了，但一直保持对韩国的关心。一九九一年曾为采访而来。一九九五年司法清算的时候，让我非常惊讶。我因为过去两年间担任台湾「二．二八」基金会负责国际交流的董事，所以很认真地在教导台湾人「光州事件」的清算与平反。写了专书，也有发表了一些文章。

（短片结束）

【主持人】那么「五一八」究竟是个什么日子？光州曾经发生过了什么？影片中人们祭奠的又是些什么人？我们的故事就从光州讲起……

【韩国电影『华丽的假期』片段】
民宇是个计程车司机，由于父母早亡他和弟弟振宇相依为命，生活虽清苦却也简单快乐。对弟弟疼爱有加的民宇，一心期望正在念高三，且品学兼优的弟弟成为一名出色的检察官。

民宇爱上了公司老板的女儿 – 护士申爱，然而缅腆的他只是默默地珍藏着彼此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一天，民宇终于鼓足勇气约申爱去看电影，弟弟振宇也被一起拉了来。电影院里的民宇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镇压，抗暴场面 ……

（电影片段结束）

推出字幕：一生都无法忘却的十天，我们的生活从此面目全非。

【主持人】您看到的是二千零七年出品的韩国电影『华丽的假期』,又名『五月十八日』的片断。影片反映的是一九八零年五月十八日至二十七日发生在韩国光州的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它就是著名的「光州抗争」。而电影的名字『华丽的假期』正是那次韩国政府光州镇压行动的代号。

【旁白】一九五零年韩战的爆发，改变了南韩政治发展的走向。韩战结束后，遭到严重破坏的南韩经济在美国的扶持下，得到了迅速地恢复和发展。然而，经济的发展并没能使南韩走上民主自由的道路，相反总统李承晚却逐渐地走向了独裁之路。他清洗国民议会；宣布反对党非法；并以叛国罪处死反对党领袖。一九六零年四月李承晚因选举舞弊，引发大规模学生的抗议浪潮，而被迫下台。

一九六一年五月朴正熙通过军事政变夺取了政权，开启了南韩军人威权统治的序幕。一九六三年朴正熙正式成为韩国第五任总统，南韩随之進入长达十八年的朴正熙时代。尽管朴正熙在南韩经济发展中，扮演了积极的角色，但他的独裁和暴政却倍受指责。

一九七九年十月二十六日，朴正熙被部下中央情报部长金载圭暗杀，崔圭夏出任代总统，并宣布在全国部分地区实施戒严，以防北韩侵入。十二月十二日，陆军少校全斗焕发动政变，并在卢泰愚的帮助下，逮捕了陆军参谋总长兼戒严司令官郑升和，夺得了最高军权。

一九八零年四月中旬，南韩全国爆发了工人及学生示威浪潮。

五月上旬，示威進一步扩大，民众呼吁撤销戒严令，并要求全斗焕下台。

五月十七日，全斗焕下令禁止一切政治活动；关闭大学校园；禁止召开国会；严禁批评国家元首；并拘捕了金大中等民主人士和学生。

五月十八日，一向富有斗争精神的光州学生，不惧禁令继续示威抗议。全斗焕派出特战部队空降光州，实施镇压，数十名学生被杀。光州市民奋起加入抗争的行列，他们夺取武器，以全罗南道道厅为中心，進行了长达十天的武装抵抗，并一度把戒严军队赶出了光州市区。这就是南韩历史上著名的「五．一八」「光州抗争」。

五月二十七日，美国国务院发表「不能坐视南韩的无秩序和混乱」的声明，被认为是默许镇压的信号。全斗焕出动七万兵力、一百五十多辆坦克和装甲车、一百多门大炮、大型直升飞机，甚至出动导弹部队，开進光州市区，野蛮枪杀抗争民众，并最终占领了全罗南道道厅。至此坚持了十天的「光州抗争」被血腥地镇压了。

【主持人】根据官方的资料，「光州事件」共造成了一百九一人死亡，一百二二人重伤，七百三十人轻伤。而最新统计资料是，二百零七人死亡，二千三百九十二人受伤，九百八十七人失踪，即便是这组最新的资料仍被民间质疑。

「光州抗争」被全斗焕政府定性为「光州暴乱」、「内乱阴谋事件」，并以「光州事件的幕后操纵者」的罪名判处民运领袖金大中死刑。「光州事件」平息后，全斗焕更加疯狂地镇压民主运动，整个国家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朱立熙】一九八零年五月二十七号韩国的特种作战部队开着坦克车去镇压民众，平息了十天的这个乱局，「光州事件」结束。

「光州起义」被镇压后，全斗焕進一步掌握了权力。一九八零年九月一号，他通过间接选举，当选为总统，并宣示就职。但这个靠政变起家；又血腥屠杀光州；并自封为总统的非常不得民心。为了要控制权力、掌控政权，他用高压统治，通过用情治单位和警察来镇压人民，压制各种反抗的声音。

一九八一年，那时我是『联合报』的记者，我拿着『联合报』的奖学金，到韩国去念书。同时也为他们发稿。几次发稿之后，我发现我的电话被窃听了，我也被二十四小时跟监了。当时韩国与台湾有邦交，他们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有邦交的、友好国家的留学生，我当时感觉到非常恐怖，有一种身处警察国家的感受。我作为一个外国人都会受到这样的待遇，那韩国自己人就更不用说了。各种反政府的示威活动；异议人士的抗争、街头的示威，都随时受到国家暴力的镇压，其身心受到非常大的煎熬。

【主持人】「五．一八」在光州，乃至整个韩国民众的心中，留下了难以平复的创伤，这个刚强的民族从此也失去了平静。在此后的十多年间，韩国民众的抗争浪潮从未停息。从这一天起，光州的母亲们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耗尽馀生，只为证明「政府是暴徒，我的儿子不是」。

【朱立熙】一九八零年八月一个受难者团体成立了，即「光州事件受难者遗族会」；还有由直接受害者当事人成立的「受伤者协会」和「被逮捕人犯协会」，各种不同的团体都出来了。当然那时这些团体在军政府高压统治时代，都被认为是非法的团体，但是他们无所畏惧，还是继续秘密集会，商讨未来怎么做；如何结合大家的力量去要求平反、要求赔偿、要求恢复名誉，他们一步一步地在做着。

当然反抗最激烈的还是光州人 - 受难者家属，他们每一年都有集会。集会之前警察先得到风声
就先封锁现场，但他们还是继续集会，然后他们就会被逮捕。

大学生在揭露政府企图掩饰「光州事件」及查明真相的过程中，一直担当重要的角色。每年的五月十八日大学生都试图举行悼念会，一些学生更为了要求惩办元凶而自焚。从一九八一开始，一直到一九八五，一共有四次大学生在不同地方自焚、自杀抗争的事件发生。例如一九八一年先是在釜山的美国文化中心；一九八二年在光州的美国文化中心，大学生冲進文化中心站到顶楼，往自己身上浇了汽油，然后焚身自焚、跳楼自杀。他们这样做是认为美国暗中支援全斗焕政权镇压光州，而美国文化中心毕竟是个外国机构，他们以此来抗争，就是希望制造一个国际新闻，引起国际媒体对光州镇压的关注。

一九八五年五月在汉城的美国文化中心，我人就在现场，有七十二个大学生到美国文化中心去查留学资料嘛，他们分批進去，等到全部到了之后，宣布说：我们占领了美国文化中心。他们抗争了四、五天之后，后来警察冲進去，把他们强行押了走。当时刚好有几个国际会议在韩国召开，造成了国际新闻，形成国际影响。学生们用这种很激進的抗争方式，来唤起国人对光州镇压的记忆；唤起国际上对光州镇压的关注。

到一九八五、八六左右，社会力量开始爆发，他们要求平反光州、要求民主化，民众已经无法再容忍军事独裁政权，对他们的高压统治，所以到一九八六年开始各地的抗争事件就慢慢爆发起来。

【主持人】为提高国际地位和提升国际形象，韩国自一九七三年朴正熙时代就制定了「和平统一」、「门户开放」的外交政策，其措施就是积极進行国际体育文化交流，并争取主办一九八六年的亚运会和一九八八年的奥运会。

一九八一年，在德国举行的国际奥会第八十四次会议上，韩国击败唯一的竞争对手日本名古屋后，获得了一九八八年第二十四届夏季奥运会的主办权。这也是继日本东京之后第二个主办奥运会的亚洲国家。然而在韩国国内伴随着民主化的浪潮，反对承办奥运会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

【旁白】随着奥运会开幕的日益迫近，韩国民主化浪潮亦风起云涌，民间要求改宪、总统直选，为「光州事件」正名的呼声也日益高涨。一九八七年四月十三日，全斗焕以一切服从奥运为名，悍然决定在奥运会之前「停止有关修改宪法的讨论」，并威胁要「严惩暴力和破坏社会安定的行动」。决定宣布当日，韩国十一所大学四千多名学生举行抗议示威，要求全斗焕下台。四月十七日，四十多所大学的一万六千多名学生在全国各地遊行示威，并与警察发生冲突。一九八七年六月，以大学生朴锺哲被拷打致死为导火索，引发了更大规模遊行抗议，民众要求全斗焕谢罪，并发出了结束独裁统治的呼声。这就是韩国历史上著名的「六月抗争」。

【朱立熙】一九八七年六月，整个月被韩国人形容是人民的力量（People』s Power）的抗争。整个街头每天都跟战场一样。我那时候带着防毒面具，每天都在街头采访。后来连中产阶级都走上了街头。因为那时候是一九八零年代中期，因为那时韩国的经济发展了；国家富裕了；人民富裕了，所以到一九八六、八七那两年，出现了中产阶级。民众对民主的要求也越来越高。

后来一九八七年「六月抗争」的时候，连白领阶级都走出来了。「白领阶级」一向认为自己是社会的精英，那么「白领阶级」又通常是既得利益者。但是在那样情况下，连「白领阶级」跟中产阶级都站出来的情况下，那一股沛然莫之可喻的群众的力量，已经让全斗焕这个军事独裁政权，没办法继续再高压控制了。

然而强大地民意要求，不只是要求平反「光州事件」，也要求民主化。到奥运之前那一年你知道曾经「闹」到相当的程度。一九八七年的六月初开始，全韩国各地主要都市都开始抗争，而且已经有点乱了。六月九号当时国奥会（IOC）透过英国『每日电讯报』发布了一个讯息：如果韩国再继续「闹」下去的话，国奥会不惜撤消韩国的奥运主办权。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九八一年争取到奥运主办权，又为此投入建设了六、七年的时间，动员全国要把奥运做好，以提升韩国的国际地位，结果国际奥会的这个发言，还真把韩国的军人独裁政权吓到了，最后韩国政府后来向民意投降，奥运是个关键因素。

【旁白】一九八七年六月二十七日和七月一日，美国参、众两院一致通过了『促進韩国民主化决议案』，支援韩国民主化，要求韩国当局举行自由公正的选举。在美国和国际奥会的双重压力下，内外交困的全斗焕被迫全面妥协。

一九八七年六月二十九日，执政的民主正义党总统候选人卢泰愚，对外发布『「六・二九」民主化宣言』。同年十月全民公决，通过了大韩民国的新宪法。它标志着奴役了韩国民众长达四十年之久的军政独裁政权的结束。

【朱立熙】一九八七年的六月二十九号，当时的执政党的总统候选人卢泰宇宣布了『六・二九民主化宣言』，总统直接选举；言论自由等，一共八点民主化建议。人民所要求的、民意要求的，他照单全收，这等于是向民意全面投降啊。在这样情况下，也保证了他当年十二月当选为总统。否则，这样一个政变起家，又背负着镇压光州原罪的执政党，是根本不可能当选的。他用『民主化宣言』来换取了他在十二月能够当选总统。

【旁白】一九八七年十二月卢泰愚击败竞争对手金泳三、金大锺、金锺泌，当选为大韩民国第十三任总统，他也是韩国历史上第一任真正的民选总统。

【主持人】在取得了民主抗争的实质性胜利，并得到政府進一步進行政治改革的承诺后，韩国反对力量暂置争议，并一起投入到准备奥运会的全民运动当中。

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七日至十月二日，第二十四届夏季奥运会在韩国首都首尔如期举行。一百六十个国家和地区的九千四百二十一名运动员参加了比赛。由于此前已连续两届奥运会遭到美国和前苏联相互抵制，并分别缺席，而今两大阵营齐聚首尔，使得这届奥运会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届。

【一九八八年首尔奥运会开幕式录影片段】

奥运会会歌《手拉手Hand in Hand》

看圣火映红天空
我们感到心儿在一起跳动

快让我们昂首挺胸
辉煌时刻将会永恒在心中
到永远

我们手拉手
把世界走遍
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美好家园

我们手拉手
心与心相连
打碎重重阻隔
我们心相连到永远
手拉手

【主持人】一九八八年首尔奥运会是韩国历史的一个重要转折点。韩国民众抓住了奥运会这一历史的契机，不仅为自己争得了民主，也使这个国家获得了新生。如果说奥运会是韩国民众争取民主的战利品；那么首尔奥运会的开幕式则是韩国人民欢呼民主胜利的庆典。

继续【一九八八年首尔奥运会开幕式录影片段】

奥运会会歌《手拉手Hand in Hand》

每一次我们相见
我们看到胸中燃烧着火焰

举起手伸向天边
清晨宁静能让生活和谐无限
到永远

我们手拉手
把世界走遍
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美好家园

我们手拉手
心与心相连
打碎重重阻隔
我们心相连到永远
手拉手

我们手拉手
把世界走遍
让我们共同创造一个美好家园

我们手拉手心与心相连
打碎重重阻隔
我们心相连到永远
手拉手

【旁白】在国际奥会的网站上是这样评价一九八八年首尔奥运会的：通过成功地举办奥运会，大韩民国成为民主国家。

【主持人】韩国民众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民主成果，为奥运会的成功举办提供了保障；而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又大大推动了韩国民主化的進一步发展。奥运之后，韩国的民主化進入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朱立熙】奥运结束后，一九八八年十月份，全斗焕向人民道歉，然后躲到庙里面去闭门思过，「清算」正式开始了。

「清算」在法治的国家是按照法律程式的。先发动国会的调查；一九八八年国会举行了第一次听证会，韩国人民第一次从电视上看国会的答询的实况转播。并且，在答询当中也是第一次看到所播放的当年光州镇压的录影带。

光州人民从来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被镇压的，全韩国人民更不知道。当时德国记者，日本NHK记者拍下了的光州镇压的录影带，一九八六、八七年录影被带传到了天主教会，先是在光州放给当地人看；一九八八年国会听证会的时候才是第一次播出。民众第一次看到当时是怎么样血腥镇压光州，韩国全国哗然，大家不敢相信，军人为了权力，会这么残忍。

你知道特种作战部队，是全世界各国最菁英的、最凶悍的部队。用他们去镇压光州，而不是用镇暴警察，把民众当成了敌人。韩国人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之后，全国愤怒了。因为而且各行各业，包括公务员、司法、媒体、学生、检调都受到「第五共和」（全斗焕政权）的高压控制和迫害，所以各个领域的人都有受害者。再加上全国人民看到那么血腥场面之后，所以要求「清算」过去，「清算」「第五共和」的劣行劣迹，成了全民的共识。

一九九三年金泳三当选总统，这是韩国第一个文人政权，文人第一次当选。他总统当选之后，为要跟前两朝的军人政权切割清楚，他就开始重新定位「光州事件」。过去叫做「光州事件」，或是「光州抗争」，现在正式改名为「光州民主化运动」，并承认他们是为了争取民主而展开的抗争运动。

一九九五年的十一月，金泳三下令他的政府草拟了两个「光州特别法」。一个是『「光州事件」的赔偿法』；第二个是有关「涉及扰乱国家宪政秩序的犯罪行为，不涉及追朔时效，永远可以追朔」的『特别法』。这两个『特别法』定出来之后，得到国会和朝野一致通过，甚至在「朝小野大」的情况下，在野党也支援通过了这个法，因为那是全国人民共同的愤慨。

当然还有一个情况，作为文人总统的金泳三有一点做的是非常可取的。全斗焕和卢泰宇当时能够军事政变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全斗焕是陆军官校政科班第一期，是第一届毕业生，也是第一个升上少将、挂上星星的、有军阶的将领。他组成了一个「一心会」，等于是他在军队里面组成了一个帮派，他自己当老大。因为韩国有很浓厚的学长、学弟的那种尊辈关系，所以学长一领头，下面一群十几个学弟、将官都跟着他。「一心会」的成员后来就是全斗焕军事政变的成员。

文人总统金泳三上台之后，他就刻意强迫下令解散这个军队里面的非法组织，而且他刻意说你如果曾经是「一心会」的成员，我就不晋升你。他提名国防部长就不用「一心会」的人，完全把「一心会」架空。

当然在清算过去的时候，会碰到很多阻力，包括既得利益势力的抵抗。他们拥有既得利益，他怕被清算掉，所以他们会抵抗。因为军队有很大的力量，所以金泳三就很技巧地一步一步地铲除掉他们的军权，把他们架空，或强迫他们退伍。退伍之后他们没有军权，没有枪杆子在手上，就没办法再兴风作浪。

「清算」就是这样先把有实力的，或是有既得利益者，有枪杆子的先排除掉，再通过立法来定「清算」的『特别法』。这两个『特别法』订出来之后，两个前总统就被逮捕了。

也就是说后任的总统要有那个胆识；要敢于去做，敢于去「清算」。然后再加上国会议员、司法和媒体的配合，以及民意的力量。「光州事件」之后整个社会的社会力量，通过社运团体来聚集起来，并发出声音，所以当时的社运团体的力量非常大。而且社会运动力量又跟国会议员和民意代表结合，所形成的那种要求平反、要求清算的声浪就更大了。

【旁白】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八日全斗焕和卢泰愚等十六人被起诉。八月二十六日全斗焕因「军队叛乱和内乱罪」和「内乱中的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卢泰愚因「叛乱、内乱主要任务从事罪」被判监禁二十二年零六个月。至此，「光州事件」在法律上得以正名。

【朱立熙】大家看到一九九五年十二月，两个前总统带着手铐上法庭，这在国际上是仅见的第一个例子。尽管说他们被判了无期徒刑和二十二年半监禁，但到一九九七年十二月金大中当选，并于一九九八年正式上任之后，金大中政府特赦了他们，实际上，他们仅坐了两年半左右的牢。

尽管说为了追究真象、为了要求平反、为了「清算」过去，韩国人用过很多激進的手段来抗争，但是他们面对的是军人独裁政权的高压统治，他们不得不用这样子的激烈手段。我后来发现人们好像认为，韩国人很强悍；个性很冲动；很暴力化；以暴易暴。但事实上，从他们宣判完两个总统那么重的罪之后，又在两年多之后特赦他们，我觉得他们还是有基本的人道关怀。他们并不是要你以一命还一命，以这样的方式，来够达到所谓的「清算」，但其实那是报复。这两个前总统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他们没有办法再在政治上兴风作浪了，他们也不可能再有参政权，在这样情况下，我给你人道的和生命的保障。两年多之后，他们被特赦了。所以我感觉韩国人还是相当有人道主义的，这是蛮蛮可取的地方。

那么「清算过去」完成之后呢？接下来，他们为了以后不再让这种大屠杀的悲剧再重演，设立了各种机构。像「国家人权委员会」和「真相和解委员会」，通过这样的政府层级的、国家层级的机构（他们的委员长都是部长级别的）；通过设立政府机构和这样制度化的机构来保障人权；来巩固民主。

所以一个法治社会的「清算」过去，跟以后持续地保障人权的工作是一定要用法律机制来维护的。有了这样的『特别法』和机构以后，有了法律保障，才能够形成社会文化，让人民开始建立共识。我们这个国家以后才不会再发生大屠杀的悲剧。

【主持人】台湾政治大学教授朱立熙，毕业于台湾大学韩语系，他曾是美国史丹福大学东亚系的硕士研究生。作为台湾的资深记者，朱立熙先生曾担任过英文《台北时报》（Taipei Times）的总编辑和中华电视股份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在韩国民主化关键时刻，他曾经被派到首尔，实地韩国的民主转型过程。

二零零七年，他出版了『国家暴力与过去清算』一书，这是第一本详细描述「光州事件」的中文著作，同时他也把「光州事件」和台湾的「二二八事件」做了比较。朱立熙先生在书中结合韩国民众「清算」国家暴力的成功经验，阐述了他对「清算」独到见解。

【朱立熙】这本书我用的书名是「国家暴力」与「过去清算」这两个词。那么这两个专有名词我是从韩文里面的汉字直接拿过来的。「国家暴力」State Violence，「过去清算」Historical Ratification。那么韩文里面用的汉字的「过去清算」就是历史导正、历史清算这样的意思。「清算」这两个汉字在日文里面的意思跟韩文里面的意思都维持它原来的本意，它是个中性的字眼。例如说会计学上面的「清算」是把坏帐整整理成好帐，所以「清算」是中性的，而且是有积极性的意义的词。

但是在华文世界里，在中文世界里面，因为中国(共)在所谓「建国」之后，为了报复；为了迫害地主，所以他用「清算」这两个字来包装。文革的时候，为了报复、为了迫害所谓的「黑五类」，他们用「清算」这两个字来包装。所以「清算」这两个字在华文世界变成了个负面的字。

我相信大部分的中国人一听到「清算」，哇，就觉得要抄家、要灭族、要报复、要杀人。实际上「清算」就韩文里面的汉字的本意，跟日文里面用的汉字的本意，都是个中性的字。就是导正、厘清、整理，是有积极性的意义。因此「过去清算」就是「历史导正」的意思。

在民主国家里面，「清算」过去是用法律，而不是用杀人、放火、抄家、灭族那种草莽式的，或是「丛林法则」，那种以暴易暴的方法。是用法律制度来导正历史，这是首先我必须要先厘清的「清算」这两个字的意义。

一个法治社会里面，「清算」绝对是要用法律的。韩国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它成功地清算了过去，清算一九八零年发生的「光州事件」的国家暴力。

我觉得「清算」过去的真正的意义不在于报复、不在于抄别人的家、灭别人的族、鞭尸，不是这样子的。它是为了下一代后世子孙，不让这种悲剧、这种屠杀再发生。所以「清算」过去、追究真相的真正的意义在于「承前启后」。启发后世子孙，我们过去发生过的这样的悲剧，在你们身上绝对不能再发生。这是「清算」过去的真谛所在。

【记者】那您可以把「光州事件」和八九年在天安门发生的「六四事件」做个对比吗?

【朱立熙】坦白地讲，一九八九年和一九八零年的时空环境不一样了。大概北京当时也没有想到从一九八零到一九八九年，十年后媒体的发达。大家都没有想到CNN的出现；「整点新闻」的出现；资讯透过CNN那么快速地传播。CNN的记者带着摄影机，现场及时的地通过卫星电话把画面传播出去了。一九八九年时，等于几乎是在北京的镇压的同时，就公然地呈现在世界每个国家的、每个家庭的客厅里面。让大家看到他现在正在血腥屠杀人民。这跟一九八零年的光州那个时空完全是不太一样了。媒体的发达，即时新闻的就那样子地透过卫星传播出去了，北京当时真的是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状况。

韩国从「光州事件」发生到平反完成，即从一九八零年发生到一九九六年两任总统被判刑定罪，花了十六年的时间。明年就是「天安门事件」二十周年了，我觉得值得中国人去思考，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平反？但是我觉得明年是个机会，如果大家不.利用二十年这个契机，去平反「天安门」的话，那么中国人的人权，难道就那么不值钱吗？难道比韩国人还不如吗？

我觉得北京当局，胡锦涛政府，你应该在明年二十周年的时候，让「六四」得到平反。因为那是前两朝做错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不要再歪曲「六四」的真相，说那是学生的什么问题；也不要去分化「六四」的受难者，而是要去面对它。你是可以跟它切割开、切割干净的。就像金泳三跟前两任总统切割干净一样。你只有跟前朝所犯下的罪行切割干净，你才能确立你的统治的正当性。这是应该有的基本认知。你去平反清算「六四」屠杀，并不会减损你自己统治的正当性，也不是说完全否定邓小平改革的功劳。

二十年来，我已经听到太多它在海外怎么样分化民运人士；怎么样扭曲「六四」屠杀的真相。现在二十几岁念大学的学生，八九年时他们刚出生，跟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他们在误导的宣传之下，会把「六四」的真相给否定掉的。

我经常跟韩国朋友说，如果不了解「光州事件」，你没办法了解当代的韩国为什么反美？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社会运动团体？一直到现在韩国的政治、社会、文学、文化，甚至表演艺术都受「光州事件」影响。所以不了解「光州事件」没办法了解当代韩国。

那同样的，二十年前的「天安门事件」，那是大规模的西式民主化的要求。所以我觉得那是一个历史的关键时刻，在中国大陆的现代化，特别是文革之后的改革开放以来很重要的历史关键点。它的历史地位绝对不能被抹煞。你一定要面对它，接受它，留下它的真相，然后平反它。我觉得这才是中国健康地走向未来的一个关键。

【记者】那您认为中国老百姓怎么才能抓住奥运这个机会，搭上民主的列车？

【朱立熙】我觉得中国人应该多从互联网上得到更多外面的资讯，而不要受那些完全被控制的中国大陆的那些资讯所影响、所误导。中国大陆现在有一个可悲的现像，那就是人民被蒙敝了，他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什么样才是他们真正应该有的基本的价值？他们不知道。我觉得如果把中央电视台播的东西你倒过来看，你可能可以看到、可以了解真相是什么。因此不要只是从负面的角度去看外面的世界，去看台湾和韩国的民主。

另外就是「民族主义」作崇。为什么需要这么强烈的「民族主义」呢？今天美国人不会因为你中央电视台播一条对美国负面的新闻，而发动全国、或整个州的示威来反中国吧，不会嘛。我觉得这是东、西方价值的冲突和落差。那你为什么中国人一百多年来有那么强烈的「民族主义」呢？那是自卑感嘛。为什么你今天经济这么发展了，你的自信还没建立起来呢？还那么自卑呢？我觉得这值得中国人去深思。为什么一个堂堂十三亿人口的大国那么没有自信？你为什么那么怕别人瞧不起你呢？你不是已经站起来了嘛？

如果你一直要用自己的「民族主义」去要求别人，那我真的已经预料到北京奥运期间一定跟西方媒体发生磨擦，因为基本的价值理念不一样。西方人觉得，奥运应该要充份发挥自由、奔放的运动员精神，要让运动员在很自由开放的情况下，充份展现他自己的成绩。那如果中国大陆要求一板一眼地尊重他，不能让自己的民族自尊受到伤害，那肯定会发生冲突。

西方记者有些时候写一个东西，或是他一个摄影的角度和切入点可能不同，那马上会让你觉得他在侮辱你。那你如果永远抱着这种受害者的受害意识、「受害妄想症」的话，那可是没完没了。所以坦白讲我真的蛮担心，北京奥运期间不同价值观所引起的冲突。

那讲到这里我要强调一点，就是说我觉得人权应该是人最基本的生存的条件，人权高过于主权；人权也高过于「民族主义」。你个人的人权都没有保障的话，你这个整体的民族又有什么荣耀？又有什么形象呢？所以我觉得人权的保障是人的最基本的保障。

【主持人】如今，五月十八日已经成为韩国的「国家纪念日」，而光州则成为人权、自由和民主的圣地。每年的「五一八」纪念日，人们都会来到光州的「五一八」公墓，缅怀长眠于此的先烈，追思他们对韩国民主化做出的牺牲和奉献。

「光州抗争」敲响了韩国军人独裁统治的丧钟，加速了韩国民主化的進程。如今，「光州惨案」不仅受害者得到了补偿，而且施暴者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韩国更是从一个军事独裁的威权国家，转型成为民主的宪政国家。而它对国家暴力的成功「清算」，又進一步地巩固了民主化的成果。

回顾韩国走过的民主化历程，我们不禁感慨万千。这不仅是因为中韩两国民众有着相似的惨痛经历；更是因为韩国人已经完成了对国家暴力的清算，而中国人的清算之路也许还相当地漫长。然而「他山之石」，可以借鉴，在下次透视中国的节目中，我们将邀请著名政论家曹长青先生和我们继续探讨韩国民主化進程给我们的启示，请您注意收看。

最后让我们以电影『华丽的假期』的导演 — 金志勋的话来结束我们这期节目。

【导演自述】我们过去的历史是走过黑暗迎来希望的一个历史。能够带来希望的是那些默默付出的普通百姓。通过『华丽的假期』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我们一直以来寻求的自由和民主，不是因某个英雄而一瞬间形成的，而是通过我们普通百姓的不懈努力而形成的。

『光州抗暴纪念歌』

爱荣誉声名
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辈子所坚持的
就像热血般的誓盟
岁月虽然会流逝
山川却会知道
醒来时的呐喊
有如沸血的嘶吼
我将一往无前
还活着的人就跟着前進吧

同志已经牺牲
只留下旗帜在飘扬
直到新社会到来
我们不要动摇
岁月虽然会流逝
山川却会知道
醒来时的呐喊
有如沸血的嘶吼
我将一往无前
还活着的人就跟着前進吧

【职员表】

总策划：杨光

剪辑：谢宗延
摄影：陈進交谢宗延
灯光：谢宗延
记者：林佩缜
主持：林丹
听打：李菊芬陈如张国华林美华
字幕：元玲
资料：金雪燕
翻译：金雪燕刘洪
美术：应祖扬
旁白：王学军
脚本：林丹

鸣谢：
台湾「二二八」基金会
新!唐!人:电视台韩国分部
新!唐!人:电视台亚太台
阿波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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